大佛頂首楞嚴經.卷第一

 

緣起

今日我在香港弘化蓮社,因緣成熟,講楞嚴經。我本人現在是第三次講楞嚴經,第一次是二十九歲時對荃灣的幾位出家人說,第二次是在大嶼山寶林寺對受戒的人說。這次講楞嚴經是有前因的,十年前本人在弘化蓮舍講完法華經,聖懷大法師與居士們再請講楞嚴經,當時是答應了,後來經過十年也未有因緣,亦未有時間,如是聖懷法師每年都來請,我覺得非常慚愧、抱歉,是以今年在忙裡偷閒中,還昔日請法的願。但楞嚴經是非常深妙的,若我所說尚有未盡之處,希望各位法師慈悲指正。

楞嚴經是佛定,妙法蓮華經是佛慧,梵網經是佛的戒,華嚴經是佛的境界,維摩經只講了不多久,則是佛不思議的境界,是以一切都不離佛的法。楞嚴經既然是說佛定,佛定中是說佛了,但佛不能離開眾生,離開眾生是講不下去的,所以欲想求佛便要向眾生求,你懂得眾生你就懂得佛。

妙法蓮華經說要令眾生開佛知見,眾生不開佛知見,而開眾生知見,生死輪迴就無有了期,故名眾生。但假如眾生開佛知見,知見與佛相同,一切亦與佛相同,這樣眾生就成佛,眾生就作佛了,所以這個眾生我們要認識。甚麼是眾生呢?五陰和合,是名眾生,所謂離陰無別生,詳細的說就是六根、六塵十二入,或是六根、六塵、六識,十八界和合,三六一十八,即名眾生。簡略來說,眾生是色心二法,色是我們的身體,心是我們的思想,離開思想就沒有色,離開色亦沒有思想,思想屬心,心與色和合,則名眾生。

是以釋迦牟尼佛在娑婆世界所講的一代時教,一言以蔽之,完全是說五陰。五陰以蓋覆為義,蓋覆這個佛性;五陰迷了佛性,若五陰空,佛性就現前。佛成佛後最初對五比丘說的,就是色是無常、受想行識是無常,色是無我、受想行識是無我,阿含經來來去去都說五陰是苦、空、無常、無我,五陰空你就可以證阿羅漢果,可以了生死,還可以上求佛道,下化眾生;往後說的方等經,亦不過迴小向大而已。

之後講的般若經,簡直是說五陰是空的:般若裡微塵即非微塵,世界即非世界,眾生即非眾生,樣樣都「即非」,便是說五陰全都空了。心經固然是說五陰,所謂「觀自在菩薩,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,照見五蘊皆空,度一切苦厄」,既然照見五蘊皆空,究竟度眾生的一切苦厄,這樣便可以成佛,所以心經也是講五陰。

平常大家最歡喜受持讀誦的金剛經,你若留意經文,它也是在說五陰。例如這段文:「爾時世尊而說偈言,若以色見我,以音聲求我,是人行邪道,不能見如來。」這是破五陰中的色陰。

金剛經又說:「若菩薩以滿恒河沙等世界七寶持用布施,若復有人知一切法無我,得成於忍,此菩薩勝前菩薩所得功德。何以故?須菩提,以諸菩薩不受福德故。」「不受」二字是破受陰。「須菩提白佛言,世尊,云何菩薩不受福德?須菩提,菩薩所作福德,不應貪著,是故說不受福德。」「不應貪著」則是破想陰。

接著的一段文說:「須菩提,若有人言,如來若來若去,若坐若臥,是人不解我所說義。何以故?如來者無所從來,亦無所去,故名如來。」行、住、坐、臥都要空,這是破行陰。

再下來是破識陰。識陰是阿賴耶識,它不離見、相二分:「須菩提,若善男子、善女人,以三千大千世界碎為微塵,於意云何,是微塵眾甯為多否?」須菩提言:「甚多,世尊。」「何以故?若是微塵眾實有者,佛則不說是微塵眾。

所以者何?佛說微塵眾,即非微塵眾,是名微塵眾。世尊,如來所說三千大千世界,即非世界,是名世界。何以故?若世界實有者則是一合相,如來說一合相,即非一合相,是名一合相。」文中先破阿賴耶識的相分,相分不離世界與微塵。

往下是破阿賴耶識的見分:「須菩提,若人言,佛說我見、人見、眾生見、壽者見,須菩提,於意云何,是人解我所說義不?」「不也,世尊,是人不解如來所說義。何以故?世尊說我見、人見、眾生見、壽者見,即非我見、人見、眾生見、壽者見,是名我見、人見、眾生見、壽者見。」阿賴耶識不離見相二分,現在見相二分都破了。

最後說到云何為人演說此經:「不取於相,如如不動」,就是五陰全都破了。所以金剛經亦不離破五陰。

至於楞嚴經說的會四科、融七大、歸如來藏,四科之中第一科就是五陰,第二是十二處,第三是十八界,第四是六入,四科是五陰,七大也是五陰,所以楞嚴經也未曾離開五陰。

阿彌陀經則是說往生極樂世界。極樂世界是淨土,淨土離了五濁,穢土有五濁,要生淨土必定要除五濁,五濁就是五陰。劫濁是色陰,見濁是受陰,煩惱濁是想陰,眾生濁是行陰,命濁是識陰,所以釋迦牟尼佛在阿彌陀經中說:「我於五濁惡世,為諸眾生說是一切世間難信之法,是為甚難。」說五陰空的法的確是難;一陰都不容易空,何況要空五陰呢!五陰不空,不能見自性彌陀,亦不能生唯心淨土,所以阿彌陀經也是講五陰。

佛在娑婆世界度眾生是度五陰而已,五陰破了又如何?五陰一空,佛性現前,便全性起修,修六度萬行、證萬德,如來在娑婆世界只是略說,未曾廣說。這方面佛在華藏世界說的華嚴經是最詳細了,華嚴經說的就是全性起修,因中萬行,果中萬德,華嚴會上全是破了五陰的菩薩,他們全都已經了生死,無五陰則無生死,所缺法者,全性起修,唯佛德未圓,所以如來在華藏世界只說了華嚴經,不是很多,一部就足夠了;但在娑婆世界,為對眾生種種根機不同,如來說法四十九年,談經三百餘會,都是為了破五陰。因此每部經都不離五陰,不論我們學那一部經,修行用功還是從五陰下手,五陰不空,佛性就不會現前。

佛性具無量無邊功德,妙法蓮華經裡所謂過五百由旬到寶所,開佛知見,便授記作佛,這個寶所就是佛性。我們要破盡五陰才到寶所,小乘的阿羅漢得少為足,行了三百由旬就入化城,亦不過破了色、受、想三個陰,還有行陰未破,變易生死也未除。所以如來在經中開權顯實,這樣勸聲聞、緣覺:「我以前所說的三乘是權,你們別當它為實!汝等去來寶處在近,此是化城而已。」所以如來所說最妙都是法華經,說的也是五陰。

以上是佛法的大概,我們是佛弟子,研究佛經亦需要知道一些佛法的大意。

講經第一要消文,若你消得不順,後來的人到那處便有疑惑,有疑惑便有誤解,所以講經第一要消文,第二然後釋義,解釋經中的意義。釋義要合符佛意,這是佛所說的經嘛,誰的義不合符不要緊,你一定要合符佛意。第三顯理,第四判教相。我們今日講楞嚴經,只能夠辦到兩種,就是消文與解義,我從淺處來說

便先講五陰,但這只是我個人的意見,往下我也會解說古來大德的釋義。

 

大佛頂如來密因修證了義諸菩薩萬行首楞嚴經卷第一

「首楞嚴」是果,「諸菩薩萬行」是因,「修證了義」是悟,「如來密因」是迷,「大佛頂」是法。先說「大佛頂」。

甚麼是「大」呢?世界上有相者不稱為大,無相者才稱為大,所以世上以虛空為大。我們既然要從五陰下手,佛法裡五陰卻不算大,色陰是有邊際的,唯色與空,受、想、行、識亦有邊際;色陰空才稱為大,色陰不空則不大。

我們人人都有色陰,還有前陰、後陰,更有中陰,色陰空時,心經裡說是「諸法空相」,所謂不生不滅,不垢不淨,不增不減,般若經是名「般若」,法華經說是「實相」,圓覺經說是「圓覺」,華嚴經稱作「法界」,楞嚴經說是「如來藏心」,涅槃經則稱做「佛性」。聲聞、緣覺破了色、受、想三陰,生死雖了,其五陰未曾盡空,所以他們亦未見佛性。五陰一空,佛性現前,見到諸法的空相無始無終,無彼無此,竪窮三際,橫遍十方,這個就是「大」了。

甚麼是「佛」?佛者覺也,五陰自己是不會空的,得要修行,修行就是靠這個覺,覺色即是空。何以色即是空呢?色並非從色生色,而是從空生色;若我們覺,色就會空,我們是迷,便從空生色。受想行識亦不是從受想行識而生,它們也是從空而生,我們一覺,受想行識亦空。

所以佛這個「覺」字不是覺甚麼,我們做人若能覺色是空、覺財是空,就說得上是福慧雙修;覺財空你會修福,覺色空則有智慧,所以這個「空」字是要覺。聲聞、緣覺覺三陰空,只可自覺;菩薩覺五陰空,便能自覺覺他,乃至覺行圓滿。唯佛能覺五陰空,佛這個「覺」字也是不能離開五陰而有。

「大佛頂」是無見頂。佛頂是無人可見的,法的頂亦是無人可見,一切法不見其頂,假如你見到法是有頂的話,我不恭喜你,若你見法是無頂的,我就恭喜你了。「頂」即始也,你能見其頂它就是有始;佛法裡未曾講過一法是有始的,所謂無始嘛!無始就是無頂,無頂就是無見。若是有頂則有始有終,是有為法,但如來絕不會用有為法來繫縛人,他只是用無為法令我們解脫,法法皆是無始,無始無終則無生無滅,這就是諸法的空相。所以無論你用甚麼功修行,我們沒辦法見到一切法的頂,是無頂的!「大佛頂」也未離開五陰。

五陰空佛性現前,佛性在五陰之內,離五陰就無佛性,但佛性是很秘密的,你不容易見。永嘉禪師說:「無明實性即佛性」,這是識陰,五陰中最後的一陰。他又說:「諸行無常一切空,即是如來大圓覺」,這就是行陰,行陰裡又有佛性。想陰呢?「不求真,不斷妄」,想陰裡亦有佛性。他又說:「無罪福,無損益,寂滅性中莫問覓」,我們受罪、受福,罪福性空,受陰裡亦有佛性。最後,「幻化空身即法身」,色陰裡亦有佛性。

五陰既含佛性,我們欲見佛性便不能離開五陰而求,這個是如來的正因,它在五陰之中是很秘密、很秘密的,不容易為人所見,所以稱為「如來密因」。

凡夫但見五陰,卻不見五陰中的正因佛性;那麼有沒有人見呢?有,他就是六祖菩薩。六祖最初度的弟子名叫惠明大師,他本來欲奪六祖的衣缽,後來轉過來求法,他說:「行者行者,我為法來,不為衣來。」六祖曰:「你先寧靜一下,你不思善,不思惡,正與麼時,那箇是明上座本來面目?」他言下大悟,便對六祖說:「古人云,上來密語密意以外,還更有密意否?」六祖答:「與汝說者即非密也,汝若返照,密在汝邊。」如來的密因他就明白了,他道了一句:「如人飲水冷暖自知。」能不能講出來?不能講出來讓你知道,說水是冷是騙你,說水是熱也是騙你,你必須親自去飲一下,成佛的正因是很秘密的,故云「如來密因」。

懷讓禪師當初親近嵩山慧安國師,他問:「如何是西來意?」「何以不問自己的意?」「如何是自己意?」答曰:「當觀密作用。」「甚麼叫做密作用呢?」慧安國師把眼一開一合,他不能領會。國師於是著他親近六祖,六祖問他:「甚麼物,恁麼來?」我們人人也看看,自己是個甚麼物?又作麼而來?怎樣而來?八年後懷讓才答得出,他對六祖說:「我會啦。」「你怎麼說?」他答:「說似一物即不中。」六祖曰:「還可修證否?」「修證即不無,污染即不得。」六祖曰:「只此不污染,諸佛之所護念 。」這個就是「如來密因」。

我們眾生類中所以在迷,皆由未得這個如來密因,在悟則名「修證了義」。

要悟如來密因必定要修行,還要證;修是要從觀行而修,不是歷位造修而修,證是悟證的證,不是歷位取證的證,歷位取證是在菩薩萬行。我們向五陰中修行取證,一修一證,了無二義可修可證,這時五陰空了,完全悟與佛齊,古來稱為祖師,祖師就是「修證了義」,雖然他不是佛,他所悟的已是佛的地位,與佛相同,所以名為修證。

是以在心經中「照見五蘊皆空,度一切苦厄,舍利子,色不異空,空不異色,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」,這是修證,「受想行識亦復如是」,這也是修證;「舍利子,是諸法空相,不生不滅,不垢不淨,不增不減」,又是修證了義,「是故空中無色」,乃至「無智亦無得,以無所得故,菩提薩埵」,那段文完全是修證了義,所以心經亦未離開五陰。

你若從五陰下手,五陰空時,見到空相裡一切法不可得,楞嚴經中稱為「空如來藏」;一切法不能逃避,不能離開,所以叫做「不空如來藏」;一切法離即離非,是即非即,這個則是「空不空如來藏」,如是三如來藏都被你見到了,是為「修證了義」,它亦未曾離開五陰。

「諸菩薩萬行」則是說全性起修。六度萬行齊修是因,「首楞嚴」是果,由修萬行之因,得佛定之果。「首楞嚴」是梵語,此云一切事究竟堅固;修六度萬行時,每一行都究竟,行行都堅固,行行都到家,這個就是「首楞嚴」了,「首楞嚴」就是定。

以上是我本人的略解,現在再用古德的講法解釋經題。

「大佛頂」怎麼解釋?「大」是說眾生的心。大乘起信論中所言「大」者,謂「一切眾生心,是心則攝一切世間、出世間法。」世間法和出世間法也未離開眾生的心,世間法的六凡法界是眾生的心,出世間法的聲聞、緣覺、諸佛、菩薩,四聖法界亦是眾生的心,所以眾生的心最大。

這個「大」字楞嚴經說是「如來藏心」,法華經說是「實相」,圓覺經說是「圓覺」,涅槃經稱做「佛性」,華嚴經稱作「法界」,般若經是名「般若」。這個「大」不是先小而後大,先小後大的大有先有後,不稱為大;亦不是對小而言大,對小言大就有份限、有份量,不是本大。這個「大」是絕對的大,是謂眾生的心。

楞嚴經中會四科、融七大、歸如來藏就講出這個「大」字。四科是五陰、六入、十二處、十八界,它們有多大呢?若它們不是歸如來藏,怎稱為大?因為它們歸如來藏,清淨本然,周遍法界,它們就是大,這個「大」字是說眾生的心。

「佛頂」是個譬喻。佛有三十二相、八十種好,其中的肉髻相就名無見頂相,即是無人能見。往昔如來剛出世時,其乳母嵐毘尼林神諦觀太子的頂,望來望去也不見其頂!又,佛成佛後到波羅奈國初轉法輪,東方的應持菩薩以其神通力,往上方去此百億江河沙佛國土審諦觀察,亦不見如來頂相,所以「佛頂」稱為無見頂。

無見頂除了譬喻眾生的心是絕對的大,還譬喻它是最勝無上。你不明白這個心,是無辦法成佛的,你若明白眾生的心,以這個心來修行,不修則已,一修就可以直得無上菩提,猶如佛頂最勝無上一樣。

「佛頂」又譬喻這個心最妙無見。諸法的實相等如佛頂最妙,無人能見,唯佛才能究竟,這個不是五陰的心。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的心是妄心,色是妄色;現在的「大」是說五陰空、般若的心,楞嚴經說是如來藏心,它就在五陰之中含藏起來。

所以「大佛頂」在迷是「如來密因」,在悟則名「修證了義」,在因是「菩薩萬行」,在果則為「首楞嚴定」。

「大佛頂」在我們的迷位名如來密因,這是眾生的心嘛,所以我們要明心,這樣如來的因就現前了。何以稱為「密」呢?眾生未明心故名為密,眾生蓋覆佛性,未見以前稱為密因,見了以後就名正因、正因佛性。

然則我們有沒有這個如來的因?有,如來的因人人有份,個個不無,不是沒有;雖然未見,卻未曾失,只是它不容易為人所見。傅大士說:「夜夜抱佛眠,朝朝還共起,起坐鎮相隨,語默同居止,絲毫不相離,如身影相似,欲識佛去處,只這音聲是」,這個音聲便是如來密因,我們一語一默,如來也共我們語默,但是你見不見?我們無辦法見,所以金剛經云:「如來者無所從來,亦無所去,故名如來」,佛從未離開眾生,只是眾生對面而不見,故名「密因」。

經中有云,法身流轉諸趣,趣趣皆聞:天、人、阿修羅、地獄、鬼、畜生,六趣從未離開法身,我們卻對面不相識,因此楞嚴經卷一至四都在顯示這個「如來密因」,它在五陰裡有,在六入、十二處、十八界、七大裡亦有,所以會四科、融七大、歸如來藏,都有這個「如來密因」。

甚麼是「修證了義」?楞嚴經裡二十五個圓通,個個都修證、個個都了義,文殊師利菩薩卻選了觀音菩薩的耳根圓通。何以耳根圓通稱作修證了義呢?在耳根圓通之中,所謂「初於聞中入流亡所,所入既寂動靜二相了然不生。」動、靜二相了然不生是破色陰,「如是漸增聞所聞盡,盡聞不住覺所覺空」,受陰和想陰都空,「空所空滅」,行陰又空,「生滅既滅寂滅現前」,連識陰也空了。

文中解六結、越三空就名「修證了義」。假如只是空了我,法未曾空,不能稱為修證了義;就算我、法都空了,還有空未曾空,也不稱為修證了義。解六結亦不過破了五陰:動、靜是破色陰,根是破受陰,覺是破想陰,空是破行陰,生滅的滅則破識陰,五陰一空,還要越三空,那時修證了義,悟與佛齊,到了這個境界,觀音菩薩說:「生滅既滅寂滅現前,忽然超越世出世間」,世間、出世間都超越,「獲二殊勝」,上與諸佛同一慈力,下與眾生同一悲仰,大慈大悲都具足,是名為「修證了義」。

禪宗大德之中,五祖夜半為六祖講金剛經,在說到「應無所住而生其心」時,六祖言下大悟,他曰:「何期自性本來清淨,何期自性本不動搖,何期自性本自具足,何期自性本不生滅,何期自性能生萬法。」你看,它能生萬法、本來清淨、本不生滅、本不動搖、本自具足、體用皆了,這就把修證了義說明白,六祖便是悟到佛的境界。

臨濟老人悟道時亦說偈曰:「佛法元來無多子,只在平常日用中,著衣喫飯親認得,千差萬別體皆同。」這又是修證了義,所以名為飽參飽學;修是觀行的修,證是悟證的證,了義了到佛的地位,悟與佛齊,即名「修證了義」。

既然修證了義屬於悟,悟到個甚麼呢?就是究竟悟到自己的佛性,佛性究竟大徹大悟,就是「修證了義」。見性後還要全性起修,歷十信、十行、十住、十迴向、四加行、十地、等覺這五十五位菩提路,就名為「諸菩薩萬行」。

楞嚴經內說得非常清楚,菩薩萬行屬因,是佛的因,佛的因地是菩薩萬行,「首楞嚴」則是佛果。這部經著重首楞嚴三昧,佛在經中便親自解釋甚麼叫做首楞嚴:它是一切事究竟堅固,任何一法究竟堅固,它就稱為首楞嚴,名之徹法底源,不動不壞,不動是不被外境所動,不壞是不為內惑的煩惱所壞。無論你用那一法修行,你不為煩惱所壞,但是還有外境!你又不為外境所動,一一法皆達其本源,這就是一切事究竟堅固,這就是首楞嚴定。

這裡說的「首楞嚴定」不單是成佛在果上才有,在因中亦有;一切法都有首楞嚴定,所謂因該果海,果徹因源,諸佛如來固然一切事情究竟堅固,但在修因時他萬行已經究竟堅固,行行都未離開這個首楞嚴。

我們中國的傅大士是彌勒菩薩再來,他日間做事,夜裡行道,那時釋迦、金粟、定光三位佛都放光照他的身體;雖然楞嚴經在唐朝才出現,傅大士則是梁武帝、達摩祖師來我國時的人,但不論做任何事情都能夠究竟堅固,他也可以說是得首楞嚴定。

首楞嚴定佛固然有,佛弟子在因中亦處處都有,例如人人都懂得受如來的戒,我們出家人受比丘戒,在家居士受五戒,還有菩薩戒;但許多人在受了五戒以後,未命終已破了一、兩條戒,那就是沒有首楞嚴定了。戒一定是即戒即定,若戒不能持到老、持到死,半途而廢,你的定力何在?破戒多數是被外境所動,或是為內惑所壞;內惑是煩惱,能壞你的戒,境界是外來,能動你的戒。若你從初受戒直至臨命終的一刻都不動不壞,能夠盡形壽究竟持戒堅固,你的戒中已經有首楞嚴定,即戒即定。菩薩戒更不容易,你能夠盡未來際都究竟堅固,徹這個戒的底源,不動不壞,盡未來際持戒清淨,戒中有定,這個定就是堅,即菩薩戒就是佛戒,即佛戒則有佛定,佛定就是首楞嚴定。

首楞嚴定既然遍一切法,就不單是指持戒堅固。若有一法離開首楞嚴定,它就是不究竟、不堅固,它就是被外境所動,為內惑所壞,因此首楞嚴定的範圍是很廣泛的。

修禪定亦復如是,你也不要離開首楞嚴定。色界的四禪定是未究竟、未堅固的,它會為外境所動,被內惑所壞,所以名為世間定。假如能夠即這個四禪定,不動不壞,禪定究竟堅固,世間定馬上就是出世間定。

又譬如人布施時,內不見有我布施,外不見有人接受布施,中間亦不見有所施之物,不為內相、外相、物相所動所壞,三輪體空,這個布施裡面就有首楞嚴定。相反,若布施時有我相、人相、物相,這個只是世間布施,未曾究竟堅固到彼岸;所以布施亦不能離開首楞嚴定。

忍辱更加不能離開首楞嚴定。忍辱離開首楞嚴定只名忍辱,不是忍辱波羅蜜。金剛經中,過去釋迦牟尼佛被歌利王割截身體,他「於爾時無我相、無人相、無眾生相、無壽者相」,無四相五陰則空,忍辱這一法就到了波羅蜜的彼岸,所以割截他不覺得有割截,割手不覺得有手、割鼻不覺得有鼻、割耳亦不覺得有耳,他便能夠繼續忍下去。離開首楞嚴定,四相現前,一定無辦法不起瞋心!有了我相,要瞋心不生?做不到。唯有有首楞嚴定,四相空了,在首楞嚴定中,縱使被割截身體,瞋心也不起,不見有我被割截,不見有人割截自己,不見有人我是非的割相,也不見有生死的壽者相,所以忍辱波羅蜜也未離開首楞嚴定。

我們今日用甚麼功修行,也不能離開首楞嚴定,持戒固然不可以離開,念佛、放燄口亦不可以離開。放燄口是三密加持,口裡持咒,手來結印,心來作觀,最簡單莫如將一粒米變成七粒,七粒變四十九粒,四十九粒再變為須彌山王那樣大。你作觀時能否究竟堅固?是究竟堅固肯定觀得成功,若你不究竟、不堅固,你必然觀不出來;作觀之成與不成,就看你有沒有首楞嚴定。

首楞嚴叫做一切事究竟堅固嘛,許多、許多事情都未離開首楞嚴定。就是世間法也未曾離開首楞嚴定。古時有王帝名虞舜,其孝心能令天也感動。我們人人也可以孝順,能否動天呢?天是不會動!如果離開首楞嚴定,我相信虞舜孝順是孝順了,他也未必可以感動天地。孝感動天,皆由他孝順一德已經究竟堅固,在我們佛教是謂定,在儒教則稱為誠,孝的極點就是誠,誠則明,明則能感動天地,所以孝亦未離開首楞嚴定。

乃至釋迦牟尼佛在因中行菩薩道時,他曾翹一足以偈讚歎弗沙如來:「天上天下無如佛,十方世界亦無比,世間所有我盡見,一切無有如佛者。」翹一足即是用一隻腳站著,這樣的讚佛七日七夜,這是首楞嚴定的堅固力嘛,那時他根本沒有我相、人相、眾生相、壽者相,徹法底源,不動不壞。若我們大家離開了首楞嚴定,別說是翹一足七日七夜,就是翹一日,或是兩個小時,都不容易做到。

有首楞嚴定的堅固力則能徹法底源,不被外境所動,不為內惑所壞,而七日七夜翹一足說偈讚歎如來。

若我們修行任何一法,你能堅固不為外境所動,又不為內惑所壞,命終時便有舍利,舍利就是堅固,證明你有堅固的定;這個雖然不是佛的首楞嚴定,首楞嚴定雖未能究竟證得,你亦已證到少分了。因此在楞嚴經最重要的就是首楞嚴定。

「諸菩薩萬行」不能離開首楞嚴定,「修證了義」也是不能離開首楞嚴定。你看,觀音菩薩從耳根圓通,「初於聞中入流亡所,所入既寂動靜二相了然不生」,就完全是靠定力。我們若能反聞聞自性,外面動的聲音聽不到,靜的聲音也聽不到,你的定力究竟堅固,不為動、靜兩種聲音所壞,色陰就破。

「如是漸增聞所聞盡,盡聞不住」,所聞的是動、靜,能聞的是耳根,耳根空不容易啊,耳根空則六根清淨;我們所聞的聲塵空,能聞的耳根亦脫,迥脫根塵,靈光獨耀,這個又是首楞嚴定。沒有堅固的定,塵都不容易空,何況六根空?能離了塵、離了根,你的靈光就露出來。我們人人都有靈光,但是它外為六塵所染,內為六根所縛,所以不能顯露;唯有以首楞嚴的定力,外離六塵,內脫六根,這就是定,故稱「修證了義」。

如是「覺所覺空」,六識屬覺,所覺是根、塵,能覺是想陰;想陰空了,不但六根、六塵空,六識也空。有首楞嚴這個堅固的定,根、塵、識十八界同時空,是為「覺所覺空」。

「空覺極圓空所空滅」,行陰空了,「生滅既滅寂滅現前」,就是識陰也空。如是五陰空,寂滅現前,「忽然超越世出世間」,世間法、出世間法亦空,則「獲二殊勝,上與諸佛同一慈力」,上求佛道,「下與眾生同一悲仰」,下化眾生,這就是耳根圓通「修證了義」;離開首楞嚴定,「修證了義」亦不能究竟。

「如來密因」亦未離開首楞嚴定。不論你是一闡提,墮無間地獄,你的佛性也不會滅,你跑到地獄,被地獄的猛火來燒,那只是燒你而已!不能燒你的佛性;佛性究竟堅固,不動不壞,故在眾生位它是「如來密因」,是成佛的正因,沒有它我們永遠不能成佛。一闡提也能成佛,就是因為他有「如來密因」,所以「如來密因」也是究竟堅固。

「如來密因」就是眾生的心,但那不是五陰的心,不是受想行識的心,不要弄錯;楞嚴經叫它做如來藏心,只是一切眾生不能究竟此心,唯佛與佛乃能究竟諸法實相,所以叫做無見頂相,禪宗謂之明心。現在我們的心未曾明,所以禪宗說要明這個心的本來面目。這個心能了世、出世間法,所以它是最大,此心又能令你成佛,是最上故名佛頂;因此大佛頂就是性定,人人本具,個個不無,迷之者名為如來密因,悟之者是修證了義,在因是萬行,在果就是首楞嚴定。

「首楞嚴定」是一切事究竟堅固,有情本具這個首楞嚴定,可以成佛、說法、度眾生,可以化穢土為淨土,變地獄為天堂,其力可以建立十法界六凡四聖的因果,絲毫不錯,它的確是大、的確是究竟堅固。

除了有情之外,一切事情都屬首楞嚴定。你看無情,春夏秋冬,古往今來也未改變,所謂有日便是有月,有月便是有歲,春生夏長,秋收冬藏,年年如是,豈不是堅固?年年一樣,豈不是究竟?我們且看一看,舉頭望一望,我們有日夜便是靠日月的光明,日出東、日落西,日日如是,它比我們的時鐘還要準確,我恐怕時鐘過一百年也會錯一秒、兩秒,萬古以來日月未曾差一分鐘,那是何人之力?日月是無情,但這件事究竟堅固,不動不壞,那不是我們人所造的,亦不是甚麼天來指使,你試問一問日月,可以講一句,那又是首楞嚴定之力。

所以首楞嚴定遍一切法,不只我們人有,人有固然可以成佛,日月也仗首楞嚴定之力,萬古一如,究竟堅固,未曾有絲毫錯亂;不論世間、出世間法,有一法離開了首楞嚴定,它都不能成就。我們為佛弟子固然是求佛慧、求般若,我們亦要求佛定,以成就堅固一切的法。因此這經題不需要多解,簡簡單單的,便將如來的佛定顯露出來。

現在再講解這個「經」字。「經」者,就是修行的路徑。我們從眾生位乃至成佛是有條路徑的,每部經都是路徑。心經是最顯淺了,觀音菩薩教我們「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,照見五蘊皆空,度一切苦厄」,但是我們肯不肯?我們不肯照五蘊,我們錯用心,照名、照利、照色,貪五欲!尤其是香港的人,五欲之樂未肯捨離,個個都追求物欲之樂,所以要勸十個、百個香港的人出家?他們就是不肯!他們為物欲所迷,他們的照是照五欲之樂,盡情來享受,誰不知這個樂其實是苦因,苦行才是最樂。

像這次我回祖國雲居山開戒,那裡男眾戒子三百六十人,女眾戒子亦有三百四十人,合共七百人,少年人佔三份之二,年輕的三份之一;受菩薩戒也有二百多人,連雲居山本山一百人,總共一千人受戒。為甚麼祖國開戒一下子有一千人,在香港卻寥寥無幾,只得一、兩個戒子呢?無他,國內的人物欲淡泊,「非淡泊無以明志,非寧靜無以致遠」。

所以若要離欲清淨,我們就要照五蘊空,不是照五欲之樂,貪圖享受。若能依心經來修行,把享五欲樂的精神迴過來,照五蘊、五蘊空,照色蘊、色蘊空,照受想行識蘊,它們為甚麼不空呢?這個照未曾究竟堅固!假如你有長遠心、堅固心、究竟心,五陰肯定會空,長遠心、堅固心、究竟心就是首楞嚴定了,還有向那個地方求首楞嚴定呢?我們出家當然持戒要堅固,堅固就是定;我們用智慧照五蘊亦要堅固,堅固亦是有定。所以我們修行不能離開首楞嚴定,簡單的說,事事都要究竟堅固,方可以成功,方可以成就。

依心經修行便是跟觀音菩薩學,將全副精神堅固地照五蘊;五蘊空,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,色從空生,色一定是空的,空一定生一切色,空不生一切色就變成頑空了!空能生一切色就是真空,你看阿彌陀佛的極樂世界,七重羅網、七重欄楯、七重行樹、七寶池、八功德水,全都是從空流出妙色,莊嚴極樂世界,所謂「空即是色」;但我們在娑婆世界要離五濁,則一定要「色即是空」,把穢土空了,淨土方能莊嚴成就。

依循心經修行,「色即是空」是空如來藏,「空即是色」是不空如來藏,「色不異空、空不異色」是空不空如來藏,楞嚴經裡三如來藏都具足,就是諸法的空相,「不生不滅、不垢不淨、不增不減」,則是佛性的妙用。所以如果我們每部經都能依著來修行,那就是成佛的路徑。

我們時間問題,經題我們是略略的解釋過了。

唐中天竺沙門般剌密諦譯。

此乃楞嚴經人題之文。

震旦中土叫做中原,我們中國人雖然自稱中國,在印度來看卻是東夷,屬於東土。如來示現於印度,是在大千世界之中,其風俗及語言與中國不同,佛在世時固然是用印度的語言說法和結集經藏,但當佛法傳到中國,便要有翻譯的人了。

佛滅度後一千年,佛法流傳到中國,最初由白馬馱經,第一部譯出的四十二章經。你們不要輕看它,在我們佛教來說,四十二章經就是聖經!四十二章裡全是教我們比丘如何修行,如何離苦,如何得涅槃,如何證果,如何轉凡入聖,說得非常清楚,非常簡單。楞嚴經則是在唐朝武則天女皇以後,中宗神龍元年才為人翻譯的。

「天竺」是印度,因為那裡常有聖人出世,如月照臨其國,所以它又名月邦。「沙門」是梵語,是出家人的統稱。出家人出個甚麼家?出煩惱的家、出世俗的家,資格是要梵行清淨,否則便不稱為出家人了。「沙門」此云勤息,勤修戒定慧,息滅貪瞋癡;沒有貪瞋癡就沒有眾生,貪瞋癡就是眾生!那甚麼是佛?戒、定、慧便是佛,佛戒、佛定、佛慧,不就是佛了。這部楞嚴經說的是佛定,出家要息滅貪瞋癡煩惱,修戒、定、慧三無漏學,不但自己能夠出生死,亦可以度無量眾生出苦海,眾生唯法能度,也不需要多說,你能夠說它無貪、無瞋、無癡就成了。

昔日文喜禪師跑到五台山,他見了文殊師利菩薩也不悟道,後來有位童子送他出門,他問曰:「童子童子,我知道剛才的老人就是文殊,現在不可復見了,他說的『前三三、後三三』是怎樣解釋?」童子即時大叫:「文喜!」「哦!不可說。」文喜乃再問:「童子童子,你是文殊師利菩薩的侍者,我今要與你別離了,凡聖路別,我是個凡僧,你卻是聖人,請你對我開示一下罷。」童子便說了這首偈:「面上無瞋供養具,口內無瞋吐妙香,心裡無瞋是珍寶,無垢無染是真常。」你看,這亦不過是教我們離貪瞋癡而已!無貪瞋癡不是斷滅,佛法是不會斷滅的,無貪瞋癡戒定慧便來,有貪瞋癡戒定慧就不來;像有黑暗就不會有光明,黑暗一滅,光明就來了。

「面上無瞋供養具」,你的面目見到人,像彌勒菩薩一樣的笑微微,誰不歡喜?比你供養人家更好哩!「口內無瞋吐妙香」,不需要你上香供佛,只要你講說話沒有瞋心,不會令人難堪、令人難過,你就是吐妙香了。「心內無瞋是珍寶,不垢不染是真常」,瞋是煩惱的根本,無量煩惱從之而生,你心裡不起煩惱,清淨無垢無染,就謂之真常佛性。

梵語「般刺密帝」,此云極量。極者盡也,盡其自己的能量做事,不要做一半留一半。很多人做事是不肯完全將它做完的!不肯整個為別人,亦不肯整個為佛教,皆由他留起一部份給自己受用,怎可以稱為極量?極自己之量捨己為人,捨私為公,這樣才是極量。現在般刺密帝這位老人家,便是極盡自己的心力為佛教,翻譯這部楞嚴經。

烏萇國沙門彌伽釋迦譯語。

是誰把梵語經文譯作中國的文字?是北天竺「烏萇國」的「彌伽釋迦」,他也是位「沙門」。「彌伽釋迦」意即能降伏,能降伏其心。我們的心心猿意馬,若不加以降伏,它便像隻黑牛去吃人家的苗稼;若把心降伏,黑牛變成大白牛,騎著牠便到寶所。

我們要降伏內外之魔,內煩惱魔對我們是有害的,外魔則是天魔,亦名為冤,也是對我們有害;他們殺我們的法身,損我們的慧命,我們最重要就是降伏自己的心!自己的心能降伏,菩提心便會現前,所以金剛經來去都是「降伏」兩個字,你能降伏你的心,便能住於菩提心;你能住菩提心,便是能降伏其心。

 

 

菩薩戒弟子前正議大夫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清河房融筆受。

「菩薩戒弟子」是未出家的在家人。在家人首先皈依三寶,做佛弟子,之後可以受五戒,名為優婆塞、優婆夷;之後如果再受菩薩戒,便是菩薩優婆塞、優婆夷。出家人受的菩薩戒是十重四十八輕,在家人受的則是六重二十八輕,你讀過梵網經便知道了:「欲受國王位時,受轉輪王位時,百官受位時,應先受菩薩戒,一切鬼神救護王身百官之身,諸佛歡喜。」所以此戒不是隨便受的,你有戒在身,一切鬼神都來護你的法,但到底是護戒還是護人呢,你本人就最清楚了。

「前正議大夫同中書門下平章事」是唐朝武則天時的職銜,「正議」是正諫,女皇若有不對的地方,他可以勸諫;「大夫」是幫助女皇處理政事的宰相。「同」即兼也,這宰相還兼任「中書」和「門下」之職,二者俱為內省,中書省專責撰寫皇帝的言語,門下省則布宣國王的政事。「平章事」者,平是平均,章是彰顯國家之事,做人不為良醫便為良相,良醫為人治病,良相則治國安民。

「房融」是這位宰相的名字,「清河」是其故鄉,那是在甚麼地方我可不知道了,可能是在北方吧。「筆受」者,我國的文字非常文雅,既有質又有量,文質彬彬,猶如君子。這位房融宰相既是菩薩戒弟子,又有宰輔之才,本經由他潤飾,文筆非常的好。

以上是人題。

如是我聞。一時佛在室羅筏城祇桓精舍。與大比丘眾千二百五十人俱。

這個是證信序。

釋迦牟尼佛將入滅時,阿難曾問世尊,將來結集經藏,諸法興諍,於一切經首當安何語?世尊則答,一切經首應稱「如是我聞,一時」這句話,以證明是佛所說,亦稱六種成就,少一種也不能成就。

第一是信成就。你不相信,佛陀就不說法;如果無人相信,就是你也不會說,何況是佛!你相信如來這個了生死、成佛之法,佛便對你說法,所以「如是」即名為信。

第二是聞成就。雖然你相信,「聞」是另外一回事,相信而不往聽,無人聞法佛又不說了,所以如來說法便有人聽法。佛用口說,你用耳聞,用心來聽,「聞」是善根,善根若未成熟,就是聞法也不會開悟;善根一成熟,一聞便悟。

你看,六祖在家時是個很貧窮的樵夫,但他非常孝順,平日都是靠賣柴枝養活老母親。有次他送柴到客店,有客人誦金剛經,六祖一聽就悟道,因為其善根成熟了;金剛經云:「不於一佛、二佛、三四五佛而種善根,已於無量千萬佛所種諸善根」,誦經的客人反而未悟,但他不是不悟,只是善根未熟,將來會悟!所以雖然你相信佛法,也願意聞,假如你的善根未成熟,如來亦不會說法。

「一時」是時節因緣到,人人的善根成熟了,佛便說這部楞嚴經,這是時成就。

那麼說法的是誰?當然是個過來人;法華經說,佛為法王,於法自在,佛於一切法也究竟自在。法華經又說:「唯佛與佛,乃能究盡諸法實相」,這就是佛了。佛是說法主,這是主成就。

佛在那個地方說法呢?若他在華藏世界說,我們便沒有份聽,僥倖現在他亦不是在天上說,而是在人間這個一四天下、印度的室羅筏城裡說。「室羅筏城」是梵語,又名舍衛城,此云豐德;國豐有四德,就是財寶、五欲、多聞和解脫,但為物所迷,故云迷物。室羅筏城等如現在香港那麼繁華,在城外不遠處有給孤獨長者建的「祇桓精舍」,祇是祇陀太子,桓即是樹,佛就是在那裡說楞嚴經。這是處成就。

阿難若是獨聞此經,便是私相授受,現在「與大比丘眾,千二百五十人俱」,這是六種成就的眾成就,證明此經並非阿難一人獨聞,同時還有別的大比丘在聽。「大比丘眾千二百五十人」是常隨眾。略去五比丘,迦葉尊者有一千人,舍利弗、目犍連亦各有一百人,還有耶舍長者子的五十個朋友,合共一千二百五十人。「俱」是一起來聞楞嚴經。

「比丘」是梵語,即是出家人。佛寶是覺,法寶是正,僧寶是淨;出家人是僧寶,是三寶之一,男子出家名比丘,女子出家則名比丘尼。「比丘」含多義故不翻為漢語:第一義是乞士,比丘上乞法以資慧命,下乞食以養色身。為何出家一定要乞食?所謂「日中一食,樹下一宿,慎不再矣」,人命無常嘛!生死不了又是來世,時間寶貴,弄得飯來便沒時間修行了,因此比丘不弄食,故名乞士。

第二義是破惡。出家人要持戒,持戒就是要出止過惡,身三口四,七支都要覺;持戒即是止惡,故云破惡。

第三義是怖魔。出家人不單是出家,他還要出三界,這樣魔王便恐怖了,魔王在三界外是沒有子孫的,三界外連佛也沒有子孫;佛沒有子孫的觀念,否則他何不安我們在解脫裡哩!

「眾」者,梵語僧伽耶,此云和合眾,和合又有六種,故云六和僧。第一口和無諍,第二身和同住,祖國隨便一個道場也有百多人同住,香港的人數是少得多了。第三意和同悅,第四戒和同修,知見又和,所以第五是見和同解,第六利和同均,所謂一個羅漢一份齋,這就是利和同均了。

六和僧屬於事和,理和則證擇滅無為,證無為法。一個比丘不稱為僧,一個人和合個甚麼東西!三、五個人以上,甚至五百、一千人,大家共住一處也能和合,才名僧寶。所以僧寶可貴,他有銜接之心;萬眾一心,不會有兩個心的,真心只有一個。

皆是無漏大阿羅漢。

這一千二百五十個比丘都證了阿羅漢果。出家人可以證阿羅漢果,在家固然可以修行,亦可以證初果、二果,極其量只證三果,要證四果就不可以了,在家人沒有阿羅漢果。釋迦牟尼佛曾到忉利天為其母摩耶夫人說地藏經,但他的父母沒有出家,即使如來向他們說法,他們亦只是證阿那含果。若是出家修行,則不論男女,最終也能證阿羅漢果。

「無漏」是個法器。有漏之器是沒有用的,不論它的容量有多大,如來的甘露水全都會漏走,享享又少一點、不見一點,再享下去不就漏盡了!有漏共有三種,所謂欲漏,漏落欲界的生死輪迴;有漏,漏落色界、無色界的生死輪迴;還有無明漏,漏落三界,不能出火宅。出家後離了欲,離了有漏和無明漏,如來甘露法水一滴不漏,就名「無漏」,不漏落三界的生死,成就無漏法器。所以修行最重要無漏;若阿羅漢有漏,他豈非變成凡夫?任你如何供養阿羅漢,他的福總不會漏,他永遠是位聖人。所以有漏、無漏,性質不同。

現在這一千二百五十位阿羅漢,個個皆證了無漏,永遠不漏落生死。他們何以謂「大」呢?雖是阿羅漢,卻迴小向大,法華經云:「內祕菩薩行,外現是聲聞,我弟子如是,方便度眾生」,權是阿羅漢,本來是菩薩,從菩薩本現聲聞跡,故名大阿羅漢,不是小阿羅漢。

「阿羅漢」也是梵語,此含三義:第一是應供,做比丘時處處向人乞食,他證了果便是人天福田,令供養他的人得無量福,故名應供。阿羅漢亦名殺賊,見、思煩惱就是賊,專門劫我們的功德法財;人人皆有如來的功德法財,怎不能受用?皆由我們有五利使、五鈍使的煩惱!為比丘時稱作破惡,證阿羅漢果時,見、思煩惱賊已殺盡無為,故名殺賊。阿羅漢還有一義,所謂梵行已立,所作已辦,不受後有,再不來受胞胎、不受生死,他已證無生的果,所以他又名無生。

佛子住持善超諸有。

佛教的四眾弟子,當中有凡有聖,但是凡僧、聖僧,人人都是「佛子」。在家二眾名優婆塞、優婆夷,此云清信男、清信女,是親近事奉三寶之男女,國王、長者皆是護法,又名護持。法是佛說,唯僧能持,住持佛、法二寶須靠僧寶,所以出了家的比丘、比丘尼是云「住持」。

「善超諸有」者,因果不昧,有因便有果,故名為「有」。簡單而言是三有,欲有是欲界的因果,色有是四禪的因果,無色有是四空定的因果;或說四生九地的九有,或說二十五有。三有、九有、二十五有都在三界之內,一切眾生輪迴生死,不離因果,是云「諸有」。「善超」是指大阿羅漢在世界住持佛法,在塵不染塵,在俗而出俗,在世而離世,就如金剛經所說,是三有、即非三有、是名三有,在二十五有而不染二十五有,是為「善超諸有」。

佛子「住持」佛法,「善超諸有」,就能度三有、度垢塵。一定要在塵離塵,你就可以入塵度眾;在俗離俗,你便可以入俗度俗;在世而離世,你便可以入世度世;在苦海而出苦海,便能入苦海度眾生。

能於國土成就威儀。

佛法中有常寂光淨土,有實報莊嚴土,又有方便有餘土,還有凡聖同居的穢土。「能於國土成就威儀」者,是指在此凡聖同居土成就威儀,「成就」即不失也,如在香港這個繁華的地方,不失出家人的威儀。

「威儀」是出家人的戒律,有威可畏,有儀可仰,簡單來說是行如風、立如松、坐如鐘、臥如弓,行住坐臥必不離開出家人的二百五十條戒律,合共一千個威儀;過去、現在、未來又各有一千,是為三千威儀。「能於國土成就威儀」,便是巍巍僧寶了。

從佛轉輪妙堪遺囑。

「從」即隨也,這些大阿羅漢既是佛的常隨眾,不論佛轉阿含、方等、般若、法華、涅槃的法輪,他們也有份在聽,故名「從佛轉輪」。佛轉法輪後,他們亦能荷擔如來的遺囑,故云「妙堪」。

儒家有云:「父在觀其志,父沒觀其行,三年無改於父之道,可謂孝矣。」父喪三年你都不違背其意旨,就是孝行;出家人亦復然,為佛弟子,我們也不要辜負如來的遺囑,這遺囑無他,就是遺命你成佛,囑咐你度眾生。

嚴淨尼弘範三界。

如何才能夠「妙堪遺囑」呢?佛在世以佛為師,佛滅度則以戒為師,沒有戒律便沒有人相信佛法了,出家人沒有戒,就是不知其本,所以第一個條件是「嚴淨毘尼」。毘尼便是戒律,「嚴」是我們的身體要持戒嚴格,絲毫無犯,「淨」是我們的心也要持戒,清淨而住。身持戒但心裡犯戒,不名嚴淨;心持戒身犯戒亦是不對。身心都要持戒,才是「嚴淨毘尼」,那時你便可以做個大善知識,為人天師範,不但欲界恭敬你,色界、無色界也以你為師,故云「弘範三界」。

應身無量度脫眾生。

這裡的大阿羅漢都是菩薩,所以都能外現聲聞身,內祕菩薩行,有多少機他們便現多少個身,機無量,所應的身亦無量,那就不一定是現出家人的身了,猶如普門品中說,菩薩應以何身得度者,即現何身而為說法。如何應呢?我們的色身不能應,得要見了法身,從本垂跡,那時便可以從法起應,法身無身無不身,就能應一切身。

要度脫眾生,便不單是現身,還要說法,所謂現身說法嘛;對無量的機,就現無量的身來說法,是為應身無量。所以「應身無量」是現身,「度脫眾生」則是說法。

拔濟未來越諸塵累。

眾生沈淪苦海,要妙堪遺囑,便不能只在這刻現身說法,唯有盡「未來」際「拔濟」眾生,盡未來際就是佛際了,令眾生超「越」「塵」勞的「累」贅,出煩惱的深窟,到菩提的彼岸,這便是行菩薩道。

以上是讚歎眾中大阿羅漢的果德。

其名曰大智舍利弗。

梵語「舍利」是鳥,其目最利,「弗」是子,舍利弗的母親眼目明利,其子則名「舍利弗」。舍利又稱為身,故舍利弗又名身子,他此身聰明到了不得;智不離理,迷理即起惑,悟理則生解,解理滅惑,惑滅智生,舍利弗的智慧眾中是為第一,故云「大智」。

摩訶目犍連。

「摩訶」是大,「目犍連」是姓,此云采菽氏。古時他的先人在山中修行,採菽而食,故有此名。大目犍連是神通第一。

摩訶拘絺羅。

此云大膝,是舍利弗的舅父。他具四辯才,觸難能答者「拘絺羅」為第一。

富樓那彌多羅尼子。

「富樓那」,此云滿,是他父親的名字,「彌多羅尼」是慈,是他母親的名字,合名滿慈子。富樓那是說法第一。

須菩提。

「須菩提」又名空生,他剛出生,家裡一切物件即不見了,故得此名。須菩提眾中是解空第一。

一切法無性、一切法性空、一切法從緣而生,都是說這個「空」。我們佛教說的「空」字有極大的好,因為眾生最大的毛病就是我執:世界不太平是有我執,人與人之間鬥爭、是非無有了期也是我執。一解空便破我執;有我名凡,無我為聖,所以你想做聖人實在非常容易,只要你將你自己的我執丟到東洋大海裡,馬上就成聖了!所以這個空義能令眾生轉凡成聖。

解空也能破法執,聲聞、緣覺的法執未空,故不能成佛;諸佛菩薩把一切六度萬行的法執都空了,令萬行到菩提的彼岸,法執空了,是為大乘。

優波尼沙陀等而為上首。

「優波尼沙陀」,此云塵性空。釋迦牟尼佛曾教他觀白骨由微塵所成,之後再觀微塵,微塵的性又空;微塵性空則色空,色空則空亦空,他便悟道。

「等」是餘眾等人,不能盡錄了。一千二百五十位羅漢以上來幾位為首,故稱「上首」。

復有無量辟支無學并其初心。同來佛所。

「辟支」是辟支迦羅,一譯緣覺,二譯獨覺。他雖然出無佛世,但他本人有善根,能夠獨宿觀空,春觀百花開,秋觀黃葉落,觀萬物變化之理而悟無生,無生則無滅,生死就了。生死既了便捨凡入聖,但他不是佛所教的,他自己獨能覺悟,故名獨覺。

出有佛世者便是緣覺,由佛教他觀因緣而悟道。他觀甚麼?觀無明,誰有無明呢?無明是件物,它是假的,你一日不觀無明,它一日仍舊存在,但你觀它它是會滅的,無明無性,就只有佛性。再來觀行,有行則有識,作何種業便有何種識;有識則有名色,名色是色法和合;有名色則有六入,有六入即有六根,有六根則有觸,根與境相觸;有觸則有受,苦樂之受;有受則有愛,有愛則有取,有取便作業,作業便有有,則有生老病死苦。若是逆觀十二因緣,無明滅則行滅,行滅則識滅,識滅則名色滅,乃至生老病死滅,生死空了,便證緣覺。

甚麼叫做「無學」?真窮惑盡名為無學,修行研真斷惑,則名有學,你研真理便斷見惑,你不要研邪理;外道研邪理,始終惑不會斷。我們佛教有四諦的真理、有十二因緣的真理、有諸法實相的真理、有六度的真理,斷見思惑,真窮惑盡,便稱無學,證辟支佛果,就不需要再學了。

「初心」是指有學,真未窮、惑未盡,便名初學。我們今日找不到真,惑亦不斷,幾十年依然故我,皆由未能研真斷惑;若果研真,斷小部分的惑都會證果,若能究竟斷惑,就證阿羅漢果。

現在眾中除了聲聞還有緣覺,亦「有無量辟支無學,并其初心」,他們都「同來」祇桓精舍。

屬諸比丘休夏自恣。

「休夏」者,出家人九旬禁足,三月安居,是名結夏。從四月十五至七月十五是前安居,如果有時因緣不夠,不能前安居,還有從五月十五至八月十五,這個則名後安居。

安居三個月之中,很多人或說天氣熱不能辦道,誰不知天氣熱頂好用功!你觀一下,夏日許多果子都成熟,荔枝、龍眼,物質如是,有情也是一樣,這時用甚麼功都好,心地清涼,不會有熱的!用起功來心就清涼自在了,所以結夏安居每每有很多人證果,因此「休夏」那天七月十五是佛歡喜日,又稱為僧自恣日。

甚麼是「自恣」?自是自己,恣人所示,自己恣人家說自己的罪,所謂見聞疑罪,你見我的罪,聞我的罪,疑我的罪,你講出來,我就向大眾懺悔。罪是可以滅的,仗大眾僧之力,我的罪就滅,罪滅則清淨,是為「自恣」。

辟支佛共比丘們一同安居,可能他自己有罪,所以他亦陪比丘們自恣,請他們舉他的罪,他見罪就懺悔,懺悔又清淨。

十方菩薩諮決心疑。欽奉慈嚴將求密義。

會中的菩薩眾亦隨喜自恣。菩薩各化一方,中國有外國亦有,東方有西方也有,沒有地方是沒有菩薩的,於一萬、十萬人的地方,肯定有位菩薩在其中,「十室之邑,必有忠信如丘者焉」嘛,「擇其善者而從之,其不善者而改之 」。

「菩薩」對如來的「慈」悲教誨,欽敬奉事,「嚴」格折服,但是初地的菩薩不知道二地菩薩的境界,二地菩薩又不知道三地菩薩的境界,「密義」便是不明白,明白了就不稱為「密」了。你看,世尊拈花示眾,秘密至極,百萬人皆茫然不知所措,唯迦葉尊者破顏微笑,只有他明白,對他來說就不是密,故他笑了起來。

菩薩上求佛道,不知道的地方也會有疑,他們便請佛「決」「疑」,以解釋他們不明之義。

即時如來敷座宴安。為諸會中宣示深奧。法筵清眾得未曾有。

「敷座」是敷設座位,「宴」即靜也,「安」是身心安樂,身心安樂便入定。入定的人,其身體如棉花的溫軟,其心如止水一樣,故此我們要求定。

如來說妙法蓮華經之前也是「敷座宴安」,身心不動,那時天雨四華,大地六種震動,如來眉間放白毫光,照遍東方一萬八千土,上至阿迦尼吒天,下至阿鼻地獄,入無量義處三昧,在定中觀法,然後出定說法。

現在世尊說楞嚴經亦復如是,「敷座宴安」肯定是入定,雖未說是入甚麼定,是首楞嚴定也差不多了;「法筵」即是法會,自恣會上人人自恣,無罪固然清淨,有罪便滅罪,罪滅又清淨,所以會上全是「清」淨的大「眾」,他們聞如來「宣示深奧」,從來未有今日有,從來未得今日得,十二部經也未有此功,故云「得未曾有」。雖然亦未說是甚麼法,可能就是楞嚴之法哩。

迦陵仙音遍十方界。

如來之音無可譬喻,唯以迦陵仙鳥的音聲喻佛妙音,因為此鳥在未出殼時,其聲已勝一切鳥,出殼後牠的音聲當然最殊勝。

如來的心包太虛,量周沙界,聲隨心轉嘛,佛音亦周遍十方法界。目犍連尊者曾自恃神通第一,為尋佛音所徹,雖然跑到西方恒河沙佛國以外,也不能盡如來的音聲。華嚴經亦云:「毘盧遮那佛,願力周法界,一切國土中,恒轉無上輪。」

恒沙菩薩來聚道場。

聞聲而「來」「聚」會的除了無量聲聞、緣覺,還有十方「恒沙」諸大「菩薩」,他們聞到佛音如在目前,個個都尋聲而來,這個「道場」便是祇桓精舍。

文殊師利而為上首。

舍利弗在聲聞眾中是智慧第一,在菩薩眾來說,「文殊師利」的智慧則最為「上首」。文殊在華嚴經屬根本智,楞嚴經內,二十五個圓通佛自己不選,只是叫文殊師利菩薩去選,文殊選了耳根圓通,所以他又名為擇法眼。

文殊師利此云妙德,微妙之德,一切法以何德最妙呢?我們可以想想:是布施?持戒?忍辱?全都不是,菩薩之所以能發菩提心、證菩提果,皆由文殊師利菩薩教化。發菩提心即是見性,不論你持戒、忍辱、精進、禪定,但你就是不見性;文殊師利菩薩令你在迷位中,見回自己本來清淨的佛性,所以一切德以見性之德為最,此為德之最妙,是以文殊又稱為妙德。善財童子五十三參,善財第一位就是參文殊而悟道,得根本智,後來他再往南而參,得後得智。有云「了了見佛性,猶如妙德等」,文殊師利菩薩教人見佛性、發菩提心,因此他又名佛母。

就如觀世音菩薩是過去正法明如來,文殊菩薩亦已成佛,名為龍種上尊王佛;文殊今於北方世界成佛,是名歡喜藏摩尼寶積佛;將來他亦成佛,則名普現如。現在他則以菩薩之身,輔助釋迦牟尼佛這個法會。

時波斯匿王為其父王諱日營齋。請佛宮掖。自迎如來。

楞嚴經中有兩個序,上來是證信序,現在這段文是發起序,說明發起這部楞嚴經的因緣。

發起序中先說波斯匿王,他是室羅筏城的國王,此云勝軍。當日是其先王的忌辰,那是不可以提、不可以說的,說起便痛心了,父喪之日誰不痛心?那日諱忌不做吉祥之事,故云「諱日」。「營」是經營,「齋」即設齋,我們中國以中午素食為齋。匿王今為其父營齋,以資冥福,王親自請佛,「宮掖」即是左右,王因為恭敬佛,故讓佛走在正中,自己只在一旁,這樣的迎接佛進宮。

廣設珍羞無上妙味。

「珍羞」是世上最好的齋菜,「無上妙味」即三德六味。

兼復親延諸大菩薩。

「延」亦是迎請,匿王自己去了迎接佛,如何再親迎其餘「諸大菩薩」呢?只好由其他的臣使去「延」請了。

城中復有長者居士。同時飯僧佇佛來應。

當日是僧自恣日,又是佛歡喜日,供養出家人得福倍增,所謂盂蘭盆嘛,所以人人同在那天「飯僧」。飯僧當然希望佛來應供,佛來僧又來,有時僧來佛卻未必來;現在佛已為國王所請,大家便希望僧「來」「應」供。

佛敕文殊分領菩薩及阿羅漢應諸齋主。

「敕」即令也,文殊為眾中上首,佛便命他「分領」「菩薩及阿羅漢」,「應」其餘長者、居士、「諸齋主」之供。

唯有阿難先受別請。

我們佛教是不可以「受別請」的,佛教只有普請,一切利養歸於大眾。你受了別請,施主便不供養大眾,只供養你,你將大眾的利益放進你個人的荷包裡面,就是犯了別請僧的戒。若人沒有足夠的金錢普請,只能供養一個人,那就要請大眾輪流派人去受供養,這是名為次第請。

出家人不受別請,施主亦不能別請僧,阿難在此何以受別請呢?這是有個因緣的。阿難為避譏嫌,他答允當佛的侍者前曾提出三個條件:第一,所未聞法願請世尊對他重說;第二,願不接受世尊的衣裳;第三,願不隨如來受別請。阿難尊者有先見之明,因為他受了人家別請,便發起這部楞嚴經,故他又名發起眾。

遠遊未還不遑僧次。

阿難去了別處,應該儘快回來,但他不但不回來,而且越去越「遠」,僧自恣他不回來,應供他又不參加;「遑」即遐也,文殊分領大眾應供,僧中班次缺了阿難,是為「不遑僧次」。

既無上座及阿黎。途中獨歸。

恐防出外有失,初發心的人出門一定有上座或阿闍黎相隨。「上座」有生年上座,有福德上座,還有法性上座;「阿闍黎」是軌範師,共有剃度、教授、羯磨、受經及依止阿闍黎五種。

四十二章經說:「慎無信汝意,意終不可信。慎無與色會,與色會即禍生。得阿羅漢道,乃可信汝意耳 。」我們不可相信自己的心,有云:「寧作心師,莫師於」,未證阿羅漢果前,九九八十一品的思惑煩惱還在,我們這個是誑心、妄心,不可以相信。

阿難雖然破了我執,證了初果,但他未證四果阿羅漢,所以他應該有位上座或阿闍黎隨行。不過他現在二者都沒有,只是自己一個人在歸途上。

其日無供。即時阿難執持應器。於所遊城次第循乞。

「執持應器」即是持缽,此乃三世諸佛菩薩的標誌,為外道、世間人所無,出家人才有。「應器」亦稱缽多羅,通常染成斑鳩的顏色,其容量不多不少,所以又名應量器。

這時人人都應供去了,阿難不遑僧次,那日他沒有供養,只好進室羅筏城「次第循乞」。乞食是有規矩的,要沿門托缽,乞一家不夠仍可再乞,若順序乞了七家還是不夠,也不能再乞的了。

心中初求最後檀越以為齋主。

所有檀越都供佛及僧,阿難希望有人未曾供僧,就可以「求」他做自己「最後」的「檀越」。

無問淨穢剎利尊姓及旃陀羅。

小乘人不得向五戶人家行乞,那就是官、娼妓、屠夫、賣酒的及唱戲的人家。「剎利尊姓」指王族,是為淨,「旃陀羅」是屠夫,是為穢。阿難大意,「無問淨穢」,他沒有去揀擇。

方行等慈不擇微賤。

阿難這樣乞食有甚麼意思呢?「方」是仿傚,他現在要學大菩薩乞食,「行」方正平「等」之「慈」,應揀擇而不揀擇,是云「不擇微賤」。

發意圓成一切眾生無量功德。

有云:「於食等者諸法亦等,諸法等者於食亦等」,行平等慈悲嘛,食等、法等、一切平等,如此便證菩提,必成正覺。唯菩提具無量功德,此外便不可說無量了;供養的人成佛,受供養的人亦成佛,故云「圓成一切眾生無量功德」。

阿難已知如來世尊。訶須菩提及大迦葉。為阿羅漢心不均平。欽仰如來開闡無遮度諸疑謗。

小乘的阿羅漢雖然空了我執,其法執未亡,所以須菩提只向有錢人家乞食,大迦葉則相反,他只向窮家來乞。阿難早知道佛曾「訶」斥他們「心不均平」,所以他「欽」佩敬「仰」「如來開闡」平等「無遮」法會,平等乞食。乞窮不乞富會教人生疑,乞富不乞窮就令人譭謗,假如貧富皆乞,便可以「度諸疑謗」。

經彼城隍徐步郭門。嚴整威儀肅恭齋法。

「城」門外有水為池,無水為「隍」,「郭門」是城的外門。阿難從祇桓精舍入城乞食,嚴容有威,整衣有儀,為之「嚴整威儀」;「肅」是對心,「恭」是對事,肅恭這平等乞食之「齋法」。

爾時阿難因乞食次經歷婬室。遭大幻術摩登伽女。以娑毗迦羅先梵天咒攝入婬席。婬躬撫摩將毀戒體。

這段文是說阿難誤墮婬室,而發起這部楞嚴經。阿難小乘人作大乘之事,完全是有心而做,弄巧反拙,婬女的咒力便有機可乘了。龐居士說:「但自無心於萬物,何妨萬物常圍繞,鐵牛不怕獅子吼,恰似木人見花鳥。」鐵牛是不怕獅子吼的,它無心嘛!無心不是無佛心,也不是無慈悲心,只是無貪、瞋、癡的妄想心。五鈍使的思惑煩惱人人皆有,要你證了阿羅漢果才沒有;思惑又是內魔,內有魔便招外魔,因此我們在修行之中,始終最重要是除了自己心內的煩惱,變做一個無心道人,你沒有這個妄想心,內無魔,外魔則不得其便,外面一切魔障也奈你不何。所以阿難雖然證了初果,他在未證阿羅漢果前,少不免還有貪愛的思惑未除,他有煩惱在心,差點就為摩登伽女所魔。

那時阿難獨自往城中沿門托缽,次第乞食,「經歷」「婬」女之「室」,「遭大幻術」,這幻術大到甚麼程度呢?它可以令梵天的使者下降,亦能令日月墮地。這個婬女便是摩登伽女,「摩登伽」是其母親之名。梵語摩登伽,此云小家種,亦為下賤種,摩登伽女名

叫缽吉蹄,此云本性,性者佛性,她雖然是個娼妓,其佛性卻未磨滅,後來她也出了家,名為性尼。

摩登伽女見了阿難,其心迷了,便求自己的母親對阿難使出「娑毗迦羅先梵天咒」。「娑毗迦羅」,此云黃髮外道,他假稱自己的咒是過去大「梵」「天」王之「咒」,他的頭髮是黃色的,猶如黃金一樣,所以他亦名金頭。他也修行用功,八萬劫內的事情他都知道,這個神力都算大了;八萬劫以前的事他卻冥然無知,他便以為一切法都是從那裡流出來,就安其名曰冥諦。那個其實是識陰,他未曾悟道嘛,其識陰未破,所以他又名冥諦外道。

「咒」是祝辭。甚麼是祝辭?中國古時有國名邯鄲,其王有日出遊,見獵人佈四面之網,並祝辭曰:「從上而來,從下而來,從四方來,皆入我網。」王聽了便想,所有鳥獸豈不是全被他捉光!這樣不成!他即令人除去這獵人三面的網,自己則祝辭曰:「欲上者上,欲下者下,欲左者左,欲右者右,不用命者,乃入我網。」邯王開三面之網,留下一面,這便是古人之德 。

咒又有正邪之分,我們佛教的咒是正,能令你得福得慧,又能破邪顯正,只是不能害人。娑毗迦羅是個外道,他的咒屬於能損害人的邪咒,邪咒一唸,阿難便如夢如醉,被「攝入」摩登伽婬女之床「席」,「躬」是婬女的身體,「撫摩」阿難。阿難未破根本戒,只是將近破,故云「將毀戒體」。

舉凡出家人受了戒,得戒後都有戒體,受戒時一白三羯磨,仗羯磨的威力、十師的德力,許法界妙善戒法至其身來,便名為得戒體。除非你不得戒,得了戒便墮僧數,為三寶之一,屬於僧寶。戒體以戒為體,從體起用,就有止惡修善的功能。戒體無能作、無所作,從佛性起妙戒之用,以止惡修善;又全性起修,無能修、無所修,即性即修,即修是性,故又名無作戒體。

戒體是無形相的,是云無表色;假如你殺生,或殺了一隻鵝、一隻雞、一隻鴨,這些都有形相,名為有漏的色相。如果你不殺生,這就是個戒法,它有沒有形相呢?你告訴我好了?戒法有不殺生的功德,它卻沒有形相。有相必定有漏,無相便是無漏,戒體無相,是個無漏的色法,持之則肥,你持戒你的戒體便漸漸肥,令你增福增慧;毀之則怠,你毀了戒你就不是全性起修,你的戒體不見了,歸回你自己的品性,即是個普通人一樣。

婬欲一法最難降伏,所以我佛如來提出以首楞嚴定,化婬欲心為智慧火。

如來知彼婬術所加。齋畢旋歸。王及大臣長者居士。俱來隨佛願聞法要。

如來去了波斯匿王的皇宮應供,但是他有先見之明,他早知道阿難因為思惑煩惱未空,被「婬」女「加」以極邪之咒「術」,正待垂救。如來常法,食齋之後一定說法,今日他異乎其常,「齋畢」不說法,「旋歸」即是速歸,馬上歸祇桓精舍,所以佛必定有特別的妙法,大家也就跟隨,「願聞」奧妙之「法要」。

于時世尊頂放百寶無畏光明。光中出生千葉寶蓮。有佛化身結跏趺坐。宣說神咒。

此「咒」就是楞嚴咒。楞嚴屬正,摩登伽女的咒屬邪,邪不能勝正,正卻能滅邪破惡,摩登伽女的邪咒就破了。如來一返抵祇桓精舍便說法,先行救阿難。

「世尊」頭「頂」有個肉髻相,肉髻相內有個無見頂寶,無人能見佛的頂,故名無見頂。楞嚴咒最勝無相,最妙無字,唯佛與佛乃能究竟,所以楞嚴咒就在佛的頂現了出來。

佛頂又放「百寶無畏」的「光明」,「百寶」是甚麼?至善名寶,有善就是寶,百寶是為百善,亦可稱為萬善,寶即多也;修善止惡,就屬於戒。在佛法裡頭,所謂諸惡莫作,眾善奉行,這就是戒,所以如來「頂放百寶」是說戒德。

你有過失便有畏懼,但你有戒則能止惡修善,故云「無畏」。這個「光明」是指戒光,戒有戒的光明,持戒的人光明至善,梵網經云:「是故戒光從口出,有緣非無因故光,光非青黃赤白黑,非色非心,非有非無,非因果法,是諸佛之本源,行菩薩道之根本,是大眾諸佛子之根本。」諸佛皆以戒為本源,這句「從無見頂放百寶無畏光明」便是佛戒,又稱戒無漏學。

從戒生定,由定發慧,所以「光中出生千葉寶蓮」這句是說無漏定。三無漏學是苦海之慈航,暗夜之明燈,你想出苦海便不能離開戒、定、慧那三件事情。

定就是福:很多人以為布施便有福,不錯!但布施的福只是欲界之福,禪定的福卻是欲界所不及。禪定是色界之福,廣果天是色界第三重天,名為福生廣果天,它便是由禪定之福而生。蓮花也是由福所感,我們人間有福,所感的蓮花有葉十數瓣,極其量二、三十瓣;天上的蓮花卻有一百個葉,佛菩薩的蓮花更有千葉,所以「千葉寶蓮」是佛菩薩的定。

「有佛化身結跏趺坐」,這句便是佛慧。慧是般若,三世諸佛從之而生,故般若又名佛母。從法起應,從報起化,由佛母出生化佛,從報身佛這個佛母出生化佛,故云「有佛化身」。以左腳踏右腳,右腳再踏左腳,這個便是雙跏趺坐。

現在佛戒、佛定、佛慧三者具足,如來便宣揚楞嚴「神咒」,不可思議是為神,以形容此咒。

 

敕文殊師利將咒往護。惡咒消滅。提獎阿難及摩登伽歸來佛所。

有云大乘常住三寶,要成就廣大的佛事,要成就殊勝的功德,必定不能離開三寶。法是佛說,非僧不持,佛命文殊師利菩薩用神「咒」以「護」阿難,如來是佛寶,神咒是法寶,文殊是僧寶,這樣三寶便具足了。

娑毘伽羅先梵天咒是個惡咒,惡不能勝善,邪不能勝正,佛咒是正,能令人得福得慧,又能破邪顯正,佛的正咒一來,「惡咒」便「滅」。這時阿難如醉初醒,不能自來,需仗咒力「提」攜;摩登伽女知非含羞,未必肯來,所以要勸「獎」她來,仗神咒之力,她便捨邪歸正。

阿難見佛頂禮悲泣。恨無始來一向多聞未全道力。

阿難自己知道自己的過失,所以他一「見佛」馬上五體投地,「頂禮」佛以謝佛恩。他幾乎被摩登伽女破了戒體,差點連和尚也做不成,是以他非常悲傷,就哭了出來。「悲」至極就是恨,恨誰呢?恨自己!「恨」自己「無始來」「一向多聞」;在法華經裡世尊說,他與阿難於空王佛所同時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,阿難常樂多聞,世尊則常勤精進,所以他先成佛道,阿難便做佛的侍者,護持如來的法,因此阿難「一向多聞」,非始今日。

多聞無過,但是如果聞而不修,與不聞等,所以聞而不修便叫做「一向多聞」,這樣就有過失。雖然阿難已證初果,破了見惑就是見道,這時他若能從慮研真,便可以破思惑而證四果。但阿難未證聲聞四果,故說自己「未全道力」。

殷勤啟請十方如來得成菩提。妙奢摩他三摩禪那最初方便。

阿難卻不願證四果,他只求無上菩提,這就是迴小向大了,所以他現在「殷」殷「勤」勤的「請」佛開示。佛坐道場,夜睹明星便成等正覺,「菩提」屬果,果必由因,這個因不離三種,就是「妙奢摩他」、「三摩」和「禪那」三件事。

何謂「妙奢摩他」?「奢摩他」是法,此云寂靜,或單一個「靜」字。如何靜呢?有一法當情則不名靜,不見有一法當情,是名為靜。古來大德說得好,六祖謂之「本來無一物」,永嘉禪師曰:「不見一法即如來,方得名為觀自在」,儒家云:「喜怒哀樂之未發,謂之中」,禪宗則說是「一念未生以前」。一念既生不稱為靜;無喜、無怒、無哀、無樂,一切也無,甚麼都空了,像孔子讚歎顏回「一簞食,一瓢飲,在陋巷,人不堪其憂,回也不改其樂」,這就是一念未生以前;自性的安樂,香港甚麼快樂也比它不上,這個就是奢摩他,是成佛之因。

何謂「三摩」?三摩也是成佛之因,或稱三摩地、三摩提、三摩缽提,名字很多。三摩是梵語,此云如幻,一切都是幻的,尸棄如來有偈云:「起諸善法本是幻,造諸惡業亦是幻,身如聚沫心如風,幻出無根無實性。」就像我們每晚都做夢,夢便是幻的,所謂「本來無一物,何處惹塵埃」,在未做到這個境界之前,為釋子我們要除煩惱,固然在一念未生以前,煩惱不可得;以幻可以修幻,修奢摩他就能降伏你的煩惱。散渙心可以修數息觀,我們數自己的出入息,數到極點,數息的三昧現前,自己一日多少個吸呼都清清楚楚,乃至恒沙外的一滴雨都能明白,那時沒有自己了,整個都是數息觀,煩惱又從何而生?數息就是幻,所以有云「如幻三摩提,彈指超無學。」

古時的大德修火觀先依相作觀,觀成相現,那時火觀成就,整個茅蓬都是火,你便見不到他老人家。他本人已完全化為火,沒有了他自己,他都無我了,煩惱從何而生?他便能夠折伏自己的煩惱,這個也是如幻三摩提。

有些大德則修水觀。那個水雖然是幻出來,但也要你去修,不能馬馬虎虎,你要入定、要無我,要將自己整個變為水,水現前時,人家只見一屋是水,就是無常鬼來也找不到你;你都沒有了自己,煩惱從何而生?這就降伏了自己的煩惱,名為幻觀。

我們這些業障眾生則是念佛,口在念,可惜未曾作觀;若是作觀,初則有念而念,往後便無念而念,即使自己不念它也繼續念,念至無我,那就是無我而念了,便得念佛三昧。那時沒有了自己,一心不亂,一切煩惱不生,一切業障也消除,仗念佛的三昧息妄想、破我執、除業障,這個也是如幻三摩提。

如幻三摩提不但自利,亦能利人。你看,菩薩以此修行,能化大地作黃金,攪長河為酥酪,刀山轉為寶山,劍樹變為寶林,油鑊變作蓮池,火炕變成清涼風,他就能入地獄了,所謂「我不入地獄、誰入地獄」;他又能把自己變成藥草,醫治眾生的病;或化自己為稻糧,以救眾生的飢饉,因此修行三摩提亦能成佛。

「禪那」此云寂滅,法華經云:「諸法從本來,常自寂滅相」,又云:「唯佛與佛,乃能究盡諸法實相」,涅槃經謂之「諸行無常,是生滅法,生滅滅已,寂滅為樂」,更無生滅可滅,是則寂滅現前,這就是「禪那」。無一法不是佛法,所謂一色一香無非中道,山河大地,全露法王身,青青翠竹皆是真如,鬱鬱黃花無非般若,法法都是實相嘛,還有甚麼辦法不成佛呢?

圓覺經也清楚的解釋這個成佛的方便,我不妨讀一段給大家聽聽:「寂靜奢摩他,如鏡照諸像」,鏡裡雖無一物,但能照一切萬像,這個就是奢摩他。「如幻三摩提,如苗漸增長」,我們種禾的苗漸漸增長,能夠開花結實,等如我們修水觀、火觀、念佛觀,修到最後便得三摩提。「禪那唯寂滅,如彼器中鍠」,器是指古時的鐘,鍠是聲音;鐘裡有聲,只是我們找不到它,叩鐘時才有,不叩一點聲音也沒有,這聲音不可說有,不可說無,有、無也不可以說,有、無也是寂滅。又如琴有妙音,你無妙指就不能把音聲彈出來,經云:「如我按指海印發光,汝暫舉心塵勞先起」,佛修禪那,一按指海印發光,這亦即是「如彼器中鍠」。「三種妙法門皆是覺隨順,十方諸如來及諸大菩薩,因此得成道,三事圓證故,名究竟涅槃。」十方如來及大菩薩都是因這三種微妙的法門得道,在釋迦牟尼佛來說,可以講一句,他就是用奢摩他;以阿彌陀佛來說,他的念佛法門就不稱奢摩他,而名三摩缽提;以彌勒菩薩的唯識觀來說,那就是寂滅的禪那。

奢摩他是般若德、三摩缽提是解脫德、寂滅是法身德,三種都是成佛的方便,若能圓滿證得,便是究竟大般涅槃了。

普門品亦云:「真觀清淨觀,廣大智慧觀」,真觀清淨,不見一法可得,這個就是奢摩他。清淨觀如幻,菩薩到這世界度眾生,像水裡的月亮不被染污,所謂水月道場,空花佛事,他在塵而不染塵,在俗而離俗,在世而出世,菩薩修行如幻三摩提,是名清淨觀。諸法的實相、法法遍法界是為禪那,無一法不是佛法,這個就是廣大智慧觀。

現在阿難尊者代我們請法,我們修奢摩他,參到一念未生以前,這個本來面目被你見到了,你便從寂靜的奢摩他處成佛。若你修三摩缽提,以念佛得念佛三昧,見極樂世界、阿彌陀佛,九品蓮花為父母,花開見佛悟無生;你或修數息觀、火觀、水觀,乃至觀一粒米如須彌山那大來利益餓鬼,亦能令你成佛。若你修禪那,參到諸法從本來,常自寂滅相,一切法本來元是不生不滅、不垢不淨、不增不減,唯佛與佛乃能究竟,亦能令你成佛。

因此,在未成佛前一定修這三種觀,真觀是「妙奢摩他」,清淨觀是「三摩」缽提,廣大智慧觀就是「禪那」,這些都是成佛的「最初方便」。

於時復有恒沙菩薩及諸十方大阿羅漢辟支佛等。俱願樂聞。退坐默然承受聖旨。

「聖旨」是指佛旨。「恒」河「沙」「菩薩」、乃至「十方」迴小向大的「大阿羅漢」、「辟支佛」都希望早成佛道,現在阿難請了世尊解說,大家亦「願樂聞」佛如何解釋奢摩他、三摩缽提、禪那這三種成佛的妙法。

佛告阿難汝我同氣。情均天倫當初發心。於我法中見何勝相。頓捨世間深重恩愛。

釋迦族有四王八子,八子之中,阿難與提婆達多是兄弟,阿難和釋迦牟尼佛則是堂兄弟,雖然父親各異,大家的祖父相同,故云「同氣」。古人云:「同氣連枝各自榮,些些言語莫傷情,一回見面一回老,待得幾時為弟兄。」我們同在一個佛堂、寺廟裡住,都是彌陀的骨肉,也算是同氣連枝,「各自榮」者,你是念佛你便念佛,是誦經便誦經,是坐禪儘管坐禪,大家共住,不要因少少的話傷了感情;我們每見一次面就老一點,我本人便是頭髮也斑白了!還有多少時間稱兄道弟呢。

然而出家不容易,一定要捨離世間。世間很多東西都難捨,最簡單,頭上這些頭髮就不容易捨,不知多寶貝,日日都要梳一下!世間最重是父子的恩,妻子兒女的愛,這些又有誰肯捨?出了家,父母、妻子、兒女都要捨,現在世尊便問阿難,在佛法中,他最初是「見」了甚麼殊「勝」之「相」,而把「世間」的「深重恩愛」捨了呢?

阿難白佛。我見如來三十二相。勝妙殊絕。

以下是阿難發心出家之文。

阿難當初不是見到如來放光,也不是見到他顯神通,而是見了他的三十二相。如來的身體有三十二個相,相裡又有八十種好;轉輪聖王、菩薩亦有三十二相,但如來之妙相比他們更要超勝,故云「勝妙殊絕」。

形體映徹猶如琉璃。

「形」者身形,「體」者四肢一體;佛身像藥師如來「猶如琉璃」,琉璃不同於玻璃,琉璃是青色寶嘛,固然內外「映徹」。

常自思惟此相非是欲愛所生。

第六意識可以是獨頭意識、或是明了意識,阿難便「常」以這個第六意識「思惟」,如來的三十二相並非世間五「欲」的「愛」情所生。

何以故。

解釋之詞。

欲氣粗濁腥臊交遘膿血雜亂。不能發生勝淨妙明紫金光聚。

五欲的氣分極粗而濁,人的氣分都已極粗,何況「欲氣」?「腥臊交遘」者,由父精母血才有我們的身體,這膿血七日變成一塊肉一樣,是為「膿血雜亂」。所以阿難說,以世間的五欲氣分生男育女,絕「不能發生」佛身三十二相「勝淨妙明」、「紫」磨「金」色的「光聚」。

是以渴仰從佛剃落。

阿難就是「渴仰」如來的紫磨金身,而「剃」度「落」髮,出家修行,希望將來成就佛身。如來三十二相是佛在三大阿僧祇劫所修,每一相皆百福所成,果不離因,三十二相必有其因,修這三十二因,將來成佛便得三十二相的果。

三十二相是個名相,亦即事相,我們講經是講理性,但碰到事相亦不要錯過,今日有因緣,我且把這三十二相解釋一下。

三十二相第一個是足下平滿相。如來的腳底是很平、很廣闊的,不像我們的腳有凹有凸。如來此相是由勸助不退菩提心的功德而成;有人發菩提,遇到困難生了退心,你卻幫助他、勸他,令其菩提不退,你將來成佛便有這個足下平滿相。

第二是千輻輪相。如來腳底有一千條紋,這些紋有些像日、有些像月、有些像水、有些像山,我們到五臺山就曾見過。佛在世時有外道知道佛會外出乞食,他便將蟲蟻放滿祇桓精舍外的大路上,待佛把牠們踩死,他就出來譭謗佛。殊不知佛在走過之後,蟲蟻一隻都沒有死,只有千輻輪相印在地上,這個外道見了,立即捨邪歸正。千輻輪相是修布施功德而成,你有財施財,有法施法,你便成就這個千輻輪相。

第三是手指纖長相。如來每隻手指都那麼纖長,十全十美;我們就難說了,人人皆有長短,所以十隻手指有長有短!手指纖長相是由說法護生的功德而成。

第四是指間網縵相。如來的手指伸開之後有個網,就像鵝王一樣,這是甚麼功德而成呢?由不壞他眾功德而成。眾者大眾和合;你不破壞別人的家庭,人家的團體和合你切不破壞,便能成就指間網縵相。

第五是手足柔軟相。如來的手腳極其柔軟,如棉花一般,故云兜羅綿手,這是由妙服供師的功德而成。你用你最好、最喜歡的衣裳供養三寶及父母師長,便成就這個手足柔軟相。

第六是鹿王踹相,是說如來的股骨像鹿王一樣纖圓。對佛經至誠地裝修彌補、恭敬供養,這功德便成就鹿王踹相。

第七是手長過膝相。每尊佛的手都比他的膝頭要長,我們的手就不可以了。見到人家有事情你總去幫忙,幫著幫著,你的手就會長了!這見事樂助的功德,便成就手長過膝相。

第八是陰馬藏相。馬王其陰不露,如來的陰馬藏相是甚麼功德而成呢?由遠離色欲的功德而成。人人成佛都有陰馬藏相;成佛是男子之身,龍女轉男身而成佛,他亦有這個陰馬藏相。

第九是身廣長等相。如來四肢一體具足,人家有怖畏你去救他,這個救生護死的功德便成就身廣長等相。

第十是髮紺青色相。如來的頭髮是青色的,毛端上靡柔潤,這是由不殺生、不害眾生的功德而成。

第十一是身毛右旋相。如來頭上的轉無數,全都向右而旋,似個田螺一樣,一個轉是一個螺,滿頭都是髻,你不知道就以為如來滿頭都是小田螺!我們頭上只有一、兩個轉,極其量有三個轉,有五個轉的人就是聰明至極。這個相是由愛師友教功德而成,你愛護師父、朋友的教訓,便得這個身毛右旋相。

第十二是孔毛生不雜亂相。有些人的頭髮雜亂,如來則不然,這是由離集會眾鬧功德而成。大家集合鬧事,你卻去制止他們,便成就這個孔毛生不雜亂相。

第十三是紫磨金色相。如來全個身體都是黃金色的,這是由布施衣服、臥具的功德而成。

第十四是皮膚細軟相。如來的身體不染微塵,亦無垢穢,如蓮花在水而不染水,他不需要洗澡,也不需要洗頭的!這是由常修十善功德而成。

第十五是七處滿相。如來七處都飽滿,他兩手、兩足下、兩肩、頸項也不露出骨來,這是由淨飲食施的功德而成。吃過的食物就不是清淨的飲食了,現在不是施捨給乞丐!供養清淨飲食的功德,便成就這個七處滿相。

第十六是萬德吉祥相。每尊如來胸前都有個「卍」字,古時稱之為「德」,武則天女皇改之為「萬」。持戒清淨,止一切惡,無惡而不止,蠲除惡行功德就得這個萬德吉祥相。

第十七是大直身相。如來的身體平正方圓,這是由坐禪入定的功德而成。

第十八是獅子身相。如來行住坐臥都像獅子王一樣端嚴,這是由植眾德本的功德而成。植眾德本是說般若,在般若經、法華經裡,時常都有提到這句話。

第十九是肩圓好相。如來的兩肩圓滿,豐腴柔軟,這是由造像修塔、結集經藏的功德而成。

第二十是四十齒白相。如來有四十隻牙齒,我們數數自己的牙齒,掉了的就難說啦!未掉以前極其量只有三十二隻,有些人有二十八隻,很少人有四十隻牙齒,但有沒有這些人呢?有,清涼國師便有四十隻牙齒,像個十地菩薩;這是由志性等慈功德而成,志是志氣,性是性質,等是平等,仁是仁慈,這功德便成就四十齒白相。

第二十一是齒齊密相。如來的牙齒是非常齊密的,這是由和合諍訟功德而成。香港有人要你跟他打官司,你勸他把事情和解,你便得這個齒齊密相。

第二十二是獅子頰車相,如來的面像獅子的面一樣,這是由廣修淨行功德而來。甚麼是淨行?初出家要熟讀的毘尼,亦即是五十三咒,其中大部份便是從華嚴經的淨行品裡來:「自皈依佛」不名淨行,「當願眾生體解大道,發無上心」,自己皈依佛而令一切眾生發無上心,就名淨行。「自皈依法」也不是淨行,「當願眾生深入經藏,智慧如海」,願一切眾生入經藏的智慧,這個行才是淨。「自皈依僧,當願眾生統理大眾,一切無礙」,這個行就清淨了。又「以水盥掌」,你自己洗手有甚麼清淨?「當願眾生得清淨手,受持佛法」,這就是清淨。所以在文殊菩薩說的淨行品內,一切行都迴向法界、迴向眾生,一切行就變了清淨之行。若你廣修淨行,將來成佛便得這個獅子頰車相。

第二十三是味中得上味相。口如含丹,辯才無礙,這是甚麼功德而成?你以你最歡喜的物件布施,將來便得這個得上味相。

第二十四是廣長舌相。如來的舌頭又薄又長,伸出來可以舔到頭髮,在彌陀經裡,諸佛亦出廣長舌相,遍覆三大千世界,這是由常誠實心的功德而成。古人三世不打妄語,其舌便舔到自己的鼻子;若人的舌舔不到鼻子,他就是今世不打妄語,前世也打過妄語!若其舌舔到髮際,他便是三大阿僧祇劫都不曾打妄語。

第二十五是梵音相。梵音相是無形相的,有云「梵音深妙,令人樂聞」,唯佛才有,這是由常軟語的功德而成。講說話非常柔軟,不會惡口,常軟語的功德便成就這個梵音相。

第二十六是娓娓大人相。如來說法人人聽而無厭、聽而無倦,聽出耳油來!那是甚麼功德而成呢?你滿眾生的願,你將來說法便個個也歡喜來聽,不會疲倦。

第二十七是紺色目相。如來的眼睛是碧色的,所謂「紺目澄清四大海」,這是由慈眼視眾生的功德而成。你不要怒起雙目看人!也不要用白眼,你以慈悲的眼視人,便得這個紺色目相。

第二十八是眼如初月相。如來的眼就像初月,兩邊都是尖的,不是三角眼,亦不是老鼠眼,俗稱丹鳳眼。這個相是甚麼功德而成呢?是由心性柔和的功德而成。你的心性柔順和平,這功德便成就眼如初月相。

第二十九是美好白眉相。如來的眉毛像彎月,人家讚歎觀音菩薩「彎彎秋月鎖眉頭」,這個就是美好白眉相,是由善護三業功德而成。你要守護身口意三業,莫令它們有過失,就感得這個鬚眉男子的美好白眉相。

第三十是腦戶飽滿相。如來的前腦、後腦都飽滿,我們就有缺憾了,有的人只是前腦飽滿,有的就只有後腦飽滿。腦戶飽滿是由甚麼功德而成呢?你施藥醫治他人的病,這功德便成就腦戶飽滿相。

第三十一是頂肉髻相。你見到父母、師長、三賢十聖都叩頭頂禮,拜著拜著,頭上就有個肉髻相了!這是由禮敬賢聖師長的功德而成。

第三十二是眉間白毫相。釋迦牟尼佛的眉間有個白毫,佛出生時它已有五尺長了,成佛時則長一丈五,它中通外白,表裡清淨,捲舒自在,是甚麼功德而成呢?由讚歎功德而成。人家是非你不要談論,有功德你便稱揚讚歎,你將來就得這個眉間白毫相。

如來三十二相必有其因,成佛時便有三十二相之果。

佛言善哉阿難。汝等當知一切眾生。從無始來生死相續。

阿難欲得如來三十二相而發心出家,這個因地也不錯哩,故佛讚歎言「善哉」。只是我們應「當」「知」道,六道眾生從無始劫來有「生」有滅,「死」此生彼,「相續」無間斷,過失又在何處呢?

皆由不知常住真心性淨明體。用諸妄想。

皆由你不知道你有「常住真心」,否則你用這個常住真心來布施就好了,便能三輪體空;但你只用妄想布施,三輪是不會空的!我們人有生有滅,又有前陰後陰,「真心」卻無前後,今古一如,這個是真心,不是妄心,它不會有去來,故名「常住」。

那我們有沒有真心?有啊,看,它主持因果,善因是善果,惡因有惡果,一分因是一分果,十分因是十分果,有漏因是有漏果,由無漏因便得無漏果,因果分明,皆由這個常住真心來主持。下文「能生諸緣,緣所違者」,就是說我們個個都迷了。

楞嚴經雖然是四字一句,但要容易明白「常住真心,性淨明體」這句,若說是「常住真心,常住真性,清淨明體」就比較清楚,不然「常住真性」這句便給略去了。「常住真心」是六祖說的識自本心,「常住真性」是明自本性,本心、本性都是清淨光明的體。

「用諸妄想」者,是非人我、取捨憎愛、貪、瞋、諂曲、嫉忌都是妄想,屬第六識,有同時意識、獨頭意識、明了意識,還有夢中意識,意識對法塵,離了法塵便沒有意識的妄想,所以妄想是因境而有,離境則空,是虛妄的;常住真心是成佛的根本,這個根本我們有是有了,只是我們不知道,亦不懂得用。

此想不真故有輪轉。

妄想無有實體,是生死的根本,你卻用「不真」的妄「想」作不真的業,由業受報,「故有」不真的生死「輪迴」,五趣往還,相續無間斷。

汝今欲研無上菩提真發明性。應當直心我所問。

「汝」是指阿難,文中「真發明性」這句應作「發明真性」來解釋。真性是有,只是你未曾發明;要是你想研究無上菩提,你便要發明你自己的真性!全性起修,而一超直入如來地。

如何發明真性呢?成佛才有真心,我們凡夫未有真性,現在只是有個妄心;凡夫位中沒有無上菩提的純真,但是妄心之中亦有個好處,它有一個直心。人人的妄心中都有個直心,妄中之真就是直,帶妄之真是名直心,俗話叫它做良心。

所以我們在凡夫位中,修行固然不用妄心,那又用個甚麼心呢?唯有用這個直心。維摩詰經云:「隨其直心則能發行,隨其發行則得深心」,以深心能起大悲心,由大悲心則發菩提心,所以世尊說「應當直心」,直心念佛,直心持戒,直心出家,直心為人,直心斷煩惱;直心畢直,不會屈曲,屈曲的就是妄心。凡夫位中,就只有這個直心為本為真。

十方如來同一道故。出離生死皆以直心。心言直故。

如來最初也是以直心修行,所以他亦如是教阿難,要用直心而修。古人云:「般若波羅蜜,實法不顛倒,念想觀已除,言語法亦滅。」十方如來之能夠出離生死,就是從直心此處下手,故云「同一道故」。

「心」「直」屬體,「言」「直」屬用;心直、言直、行直,一切都直了啦。

如是乃至終始地位中間。永無諸委曲相。

「終」是指佛,「始」是發菩提心,從初發心乃至成佛,「中間」「永」遠「無諸委曲相」,委曲相就是沒有用直心,雖然仍可以修行,但這樣非常危險,或墮落天魔外道,或墮落大、小的權乘,不是實教,變了權教,皆因為不曾用這個直心。

阿難我今問汝。當汝發心緣於如來三十二相。將何所見誰為愛樂。

世尊先教阿難以直心,叫他直心發菩提,然後才對他說法。所謂佛種從緣起,阿難是見了如來的三十二相發心出家,故世尊問他「將何所見」,這句話是很妙的!

他是用甚麼見如來的三十二相?人人說用眼來見,那麼你在睡著時、或是你死了,你有眼卻又不見?你得要認識這個,你不要著了如來的三十二相,你要留意自己用個甚麼來見、用個甚麼來愛樂,反照自己嘛;這個不容易答。

百丈禪師在江西寶峰山親近馬祖,一日師徒兩人去耕田。北方多田又多野鴨子,現在長江一帶也有很多水鴨,野鴨則在空中飛。馬祖見到空中的鴨子,他便問他的侍者百丈:「是甚麼?」「野鴨子。」馬祖再問:「甚麼處去也?」「飛過去也。」馬祖急起來,一把扭得百丈的鼻子也痛了,「噫」一聲他便叫了出來,馬祖曰:「何曾飛去!」你不要看著野鴨子飛過去!若是飛了過去,根本就不會作聲啦。百丈當時就悟了道。

這就像我們個個都跑到佛前拜佛,拜佛你儘管拜,我來問你是甚麼在拜?是誰在拜?你找給我看看。最怕你不留意拜佛的人,只是望著那個佛像,數著那些「佛」字來拜,那就辛苦極了!拜完一百拜就算,第二百便不拜了,疲勞來了!但你如果能在拜佛之中,反觀這個能拜的人、識得這個拜佛的人,我相信你拜了一千拜也不會辛苦,也不會覺得疲勞。

今日如來就在這個地方問阿難,他見如來三十二相,他是用甚麼來見?用甚麼愛樂?懂得愛樂則懂得孝順,你懂得見如來三十二相,你便懂得見自己。

阿難佛言。世尊。如是愛樂用我心目。

由目則見,由心則愛,阿難講出自己愛樂如來的三十二相,是用「心目」。無心怎樣去愛?無目怎樣去見?但到底心從何來?大家想想,見又從何而生?

阿難不知道,見和心都是凡夫生死的根本;有見則有愛,有愛就有業,有業便有生死輪迴。我們要想辦法把心和見消滅,此心固然是個妄心,所以第一個條件,就是要降伏我們自己的妄心。有云「心空及第歸」,這個心就空。

第二個條件是破見。你不要把你的見當做真的,何以故呢?凡夫的見人人不同,你看,若見是同,水便是同一樣的東西;怎麼忉利天見水是琉璃,人見水是水,魚蝦見水是宮殿,鬼見水卻是火焰?水是一,但是四種見都不同,可知我們的見是個妄見。見不破便不能見道,要破見便要除妄心,否則你這個見惑是不會破的;降心就破見,你的狂心降伏了,一剎那間就破見惑。

金剛經真正了不得,一開始就說降伏其心。你看,文中「諸菩薩摩訶薩應如是降伏其心,所有一切眾生之類,若卵生、若胎生、若濕生、若化生、若有色、若無色、若有想、若無想、若非有想非無想」,這些全都是妄心;菩薩應「如是滅度無量無數無邊眾生」,妄想就是眾生。有見便見有眾生,見有眾生則滅眾生,這樣還是在破妄想;後來見惑破了,離了妄想,則究竟無眾生,見一空便不見有眾生,而「實無眾生得滅度者」。何以故呢?下文解釋:「若菩薩有我相、人相、眾生相、壽者相,即非菩薩」,這個就是見惑,你見有這四個相,你便不會見佛,不會見道,不見大般涅槃之道,所以金剛經裡先滅度無邊妄想的眾生,然後說「實無眾生得滅度者」,這就是破見。降心破見,千篇一律。

今日楞嚴經亦復如是,一開始即說七處徵心,七番破我們的妄心;後來十番顯見,連妄見也是要破,最後一番「見見之時見非是見,見猶離見見不能及」,就是說破見,破天、人、餓鬼、乃至畜生的見。

我們凡夫的見惑,文中還有別業妄見和同分妄見。見不空是不會見道的,你的妄心不降伏,你的見惑怎樣破?見惑一破,妄心一降,心和見同時滅了,見到自己的自性,自性定就現前,性定就是首楞嚴定!離自性以外別無首楞嚴定,所以你想見自性便得先破妄,後破見;降心破見!也是千篇一律。

妄既屬心,現在佛就將阿難的妄心拿出來。阿難說:「如是愛樂用我心目」,但愛樂又是甚麼?愛樂的對面就是瞋恚,有愛樂便有瞋恚,所以它們都是煩惱。以凡夫之目見相,心生愛樂,用這個愛樂出家,我們人人都是一樣。

由目觀見如來勝相。

「目」是眼,阿難說,他就是用眼中的「見」,見到「如來」三十二「勝相」。如來的勝相是由佛所現出來,若如來不現此相,我們凡夫的眼根本見不到佛!但是佛怎麼不現無量的相呢?

佛降生人間,示同人法,人中最殊勝就是轉輪聖王,轉輪聖王有三十二相,所以佛便現出三十二相。傅大士有首偈云:「如來舉身相,為順世間情,恐人生斷見,權且立虛名,假言三十二,八十也空聲,有身非覺體,無相乃真形。」法身無相,凡夫見不到;如來從法起應,便令我們凡夫的見見到三十二相,這是佛的應身佛,不是真實的。

心生愛樂。故我發心願捨生死。

見如來勝相是凡夫的妄見,「心生愛樂」則是凡夫的妄想,阿難用這個愛樂心發心,希望出家了生死,但這樣是不能了生死的,如火抑薪,但抑其火,火怎會滅?愛樂就是生死的根本,怎可以用它來「發心」「願捨生死」呢?

佛告阿難如汝所說。真所愛樂因于心目。

佛對阿難說,你說你是因愛樂如來的三十二相而出家,欲了生死,這個「愛樂」是從「心」、「目」而有。由目見相是見惑,心生愛樂是思惑,大智度論說:「諸煩惱有二種,一種屬愛,一種屬見」,便是指見惑和思惑煩惱。

若不識知心目所在。則不能得降伏塵勞。

「塵勞」是煩惱,有塵勞煩惱便有生死;生死是由塵勞煩惱而來,塵勞煩惱則因心目而有。心是講熏,是為思惑,目是見,則是現行,若阿難你「不知」道這個「心目所在」,它是從何處來,又落至何處,你就「不能」「降伏」你自己的「塵勞」煩惱。

譬如國王為賊所侵。發兵討除。是兵要當知賊所在。

「國王」若「為賊所侵」,他便派兵除賊,如果來去都捉不了賊,就是因為不知道那些賊在那裡;若能直搗賊的巢穴,賊人便傾巢而出。國王譬喻我們的自性,賊喻心目,也就是妄想;心為賊主,目為賊媒,賊的媒是見惑,賊的主是思惑,思惑就是心。你不知道見思二惑之所在,怎樣除見思二惑?所以人人又念佛,又持咒參禪,說要破我見,破來破去,我執未除,我見未亡,煩惱一點也沒有減少,二、三十年來依然故我,你都不知道見惑的來處,怎樣破呢?還有思惑的貪瞋癡!人人要降伏自己的妄想,來去也降不了,皆由不知道妄想是從那個地方來。

以上是這段文的意思,我們學經要取其義,得義亡言,得魚亡筌,見葉忘枝,不需在文字上揣摩,會了文中之意就可以了,便要趕快修行,來日無多,人命無常!我們講經不是講到頭髮白的,講一次是用一次功;如果只是講而不用功,便如阿難一樣,多聞無益!

使汝流轉心目為咎。

令我們「流轉」生死、沉淪苦海,這個罪就是我們的「心目」。由目見境,由心生愛,我們隨境而轉,便作業了。

吾今問汝唯心與目今何所在。

佛問阿難,你要降伏你的「心」,你的心在何處呢?你要降伏你的「目」,你的見又在何處?不是要你破這個目,修行不是要你把眼挖出來!你是要破你目中的見,將你的凡見變為聖見,可以說一句,是變肉眼為天眼、變天眼為慧眼、慧眼為法眼、法眼為佛眼,這時佛見現前,你便得首楞嚴定。

凡夫肉眼尚且不見自性,云何得定呢?所以這個見一定要破!見就是我見;妄心亦一定要破。我們流轉生死,都是我們的妄見和妄心作怪。

以下一段文,古人稱之為七處徵心,亦有謂七番破妄。何以有七處破妄呢?妄是妄想,從真而生,迷真起妄,乃必然之理。我舉個譬喻。若我們在路上迷了路,便會有很多妄想,到底走那條路才能返家?我會不會永遠在外面流浪?會不會返家?諸多此想,就像我們迷了佛性,輪迴生死。首先,做人便有做人的妄想;做得不好,來世做餓鬼、畜生,就有餓鬼、畜生的妄想;做人稍為做得好一點或會生天,就有做天的妄想,那時一味安樂了,便忘失返家的路,只是增加安樂的妄想;如是我們無始劫來六道輪迴,妄想極多。

為何妄想不會滅?因為妄想有習氣。你看我們做人,尤其是香港的人,搓了一、兩次麻將,人家叫你你又答應了!你便沒法除掉打麻雀的習氣妄想。有些人從來不吸煙,跑到香港去,吸幾次煙就有了吸煙的習氣,這個吸煙的妄想繼續下去,幾十年都不間斷。另外還有許多、許多的妄想,有妄想便有習氣,相續不斷,我們便不能返家。

但假如妄想消除,妄滅名真,真是性,性是定,所以首楞嚴定是說這個「性」。不見自性便不得首楞嚴定,唯有返妄歸真,見自本性,即性是定,所以首楞嚴定稱為大定。釋迦牟尼佛對阿難說,要得此首楞嚴大定,必須先降伏無始劫以來的妄;認妄為真者,就是這個心。

如來七處徵心,問了阿難七處,七處也沒有這個妄心,如是七番破阿難的妄,破得到就好了,眾生的妄豈止一生一世!不單有做人的妄,還有做天人、阿修羅、地獄、餓鬼、畜生的妄,所以如來破妄,一番是破不了,須有七番破妄。

阿難白佛言世尊。一切世間十種異生。同將識心居在身內。

「一切世間」是指有情世間,「十種異生」是卵生、胎生、濕生、化生、有色、無色、有想、無想、非有想、非無想這十種;阿難類同眾生,也認為第六意識的妄心是在身體之內。第六識的心是思惑,那就是妄想,每個人都是一樣的,如果問他的心在那裡,他會答是「在身內」。

這個知見對不對呢?不對,講明是遍計執,「計」字墮外,著則成魔,執則成病,所以萬不能執!萬不能著,更不能遍計。若說此心在內,這個知見不正。

縱觀如來青蓮華眼亦在佛面。

如來的目的不是在眼,而是在見。眼隨境轉,心隨眼轉,我們被境所轉,就是凡夫。

有云「佛面猶如淨滿月」,阿難「觀如來」像「青蓮華」的「眼」「亦在佛面」。眼在面、心在身內,阿難便以為自己把答案說了出來。

我今觀此浮根四塵在我面。

浮塵根不是勝義根,勝義根不能為肉眼所見。我們的肉眼只見浮塵根,浮塵根是父母所生,四塵所造,色、香、味、觸四塵造地大,色、味、觸三塵造水大,色、觸二塵造火大,火無味卻有色有觸嘛,觸塵就造風大,風無色、無香、無味但是有觸,所以四大造我們的色身,能造是四塵,所造是四大。

阿難說,他的眼是「浮」塵「根」,眼根又名蒲萄朵,它是色、香、味、觸「四塵」所造,今正在他的「面」上。

如是識心實居身內。

阿難還未明白,所以他執這個第六「識」的妄「心」,「實」實在在是「居」於「身內」。

阿難所言是否對呢?就是不對,故為如來破斥。知見不正,就不能降伏自己的心,這個心徹底虛妄,何以說它是在內?就如我們做夢,我們不可說這個夢是在房內、房外,更不可說它是在床頭、或是床尾!根本夢是徹底的虛妄,一醒來便沒有了,怎可以說它是在那裡呢。

我們的心亦復如是,它也是徹底虛妄。維摩詰經說,凡夫的心不是在內,不是在外,亦不是在中間,它當下就是空的;「如其心然,罪垢亦然」,罪不在內、不是在外、也不是在中間,你說我們一天作多少罪?一世作多少罪?乃至無始劫以來、生生世世又作了多少罪?假如罪有形相,整個虛空也放不下!有形相才可以說是在那裡,我們的心沒有形相,心所造的罪也是沒有形相,所以它就不在內、外、或中間。

尸棄佛偈云:「起諸善法本是幻,造諸惡業亦是幻,身如聚沫心如風,幻出無根無實性」,我們的身體像海裡的聚沫,我們的心像風一樣不可見,怎可以說這個心是在內、在外、或中間?所以如來破斥阿難,說此心不在內者,目的是想阿難明白,自己的心當下是空,是虛妄的。

佛告阿難汝今現坐如來講堂。

在祇桓精舍裡,佛早晚對常隨眾說法的地方,便叫做「如來講堂」。

觀祇陀林今何所在。

「祇陀林」是祇陀太子布施的樹林,它是在那裡呢?

世尊此大重閣清淨講堂在給孤園。

阿難答世尊說,這個清淨的「大重閣」,是在「給孤」獨長者之「園」。講堂是一層,上面又是一層,是名「重閣」。我們中國的大寺院像寶蓮寺、南華寺,其大殿就全是二層重閣;杭州靈隱寺的大殿有兩層是打通的,在外面則建了三層,是為三層重閣。

今祇陀林實在堂外。

祇陀太子的樹林「實」實「在」在是在講「堂」之「外」。

阿難汝今堂中先何所見。

這個「見」字是見惑的見。阿難在堂中「先」「見」甚麼呢?

世尊我在堂中。先見如來次觀大眾。如是外望方矚林園。

「矚」即見也。阿難「在堂中先見如來」,其「次」是一千二百五十位比丘及「大眾」,如是再向「外望」,才見到祇陀「林」和給孤獨「園」。

阿難汝矚林園因何有見。

佛再問阿難,他怎會看「見」講堂外的「林園」?

世尊此大講堂戶牖開豁。故我在堂得遠矚見。

「戶」是門戶,「牖」者窗欞;從講堂本來看不見外面的樹林,但因為它的門、窗都「開豁」了,阿難在堂中便「得遠矚見」。

爾時世尊在大眾中。舒金色臂摩阿難頂。告示阿難及諸大眾。

「摩頂」不離咐囑、安慰及授記三義。佛先行以其黃「金」色的手「臂」「摩阿難頂」,以安慰咐囑他要得首楞嚴定,他得到首楞嚴定就成了。

這段文中,講堂譬喻色身,阿難喻心,窗牖喻目,世尊是有把握破阿難的妄心不在身內了,心不在內,心是空的,心空見亡!我們那個見山河大地的見空了,真見就現前,凡夫的心一空,明心也可以見道。破妄見便見性,破妄心就明心,當下明心見性,得自性定,自性定就是首楞嚴定。

現在世尊不是單單對阿難一個人說,會上大家都有份;見空心亡,見性得定,個個都是一樣。

有三摩提名大佛頂首楞嚴王。

「三摩提」又名三摩地、三昧,此譯正定、正受,是定的總名。大定是常定、佛定,佛定亦即是自性定,我們的自性如如不動,是名性定。一切定中以佛定最勝,故名無上,佛定最妙無見,唯佛究竟,所以它又名真如三昧,一切三昧皆從之流出,故云「大佛頂」。

自性定即是首楞嚴定,你見性時一切事情都究竟堅固,法法都到彼岸,這個便是自性定。首楞嚴定是定中之王,故云「首楞嚴王」。

具足萬行。

不具足萬行的是聲聞定,「萬行」「具足」,才是佛定。慈而不具足萬行是聲聞慈,聲聞偏空,雖慈卻不具一切德,佛是真空,真空乃是不空,單是慈已具足三身、四智、五眼、六通,一切功德具足,慈而萬行具足,名為佛慈。慧亦復如是,不具一切法是聲聞慧;一切法具足,便是佛慧。有云:「頓覺了,如來禪,六度萬行體中圓」,如來禪就是首楞嚴定,其本體裡已具足六度萬行。

所以一乘法與三乘法是有差別的,三乘法中,法就是法,一乘法中,一法具一切法,一德具一切德,因果同時,這個般若經也有解釋,隨舉一法,如舉色為法,「一切法趣色,是趣不過」,或舉布施為法,「一切法趣布施,是趣不過」,這便是一法具一切法,所以說首楞嚴定「具足萬行」。

十方如來一門超出妙莊嚴路。

佛定具足萬行,不修則已,若是全性起修,一修便是一切修,「十方如來」也是從首楞嚴定此處,六度萬行齊修,故云「一門超出妙莊嚴路」,固然直入如來妙莊嚴海,「妙莊嚴路」就是楞嚴經十信、十行、十住、十迴向、十地、四加行和等覺的五十五位菩提路。文中含有這個意思,義是具足,文字卻是省略了,若把它說為「十方如來以此首楞嚴定,全性起修,具足萬行,一門超出妙莊嚴路,直入如來妙莊嚴海」,這樣文氣具足,便是究竟了。

汝今諦聽。

阿難你不久便得首楞嚴定,你「今」不妨「諦聽」。

阿難頂禮伏受慈旨。

阿難即時「頂禮」謝法,俯「伏」是表示能「受」持佛陀之「慈旨」。

佛告阿難如汝所言身在講堂。戶牖開豁遠矚林園。亦有眾生在此堂中。不見如來見堂外者。

佛告阿難,如你所說,你「身」正「在講堂」之內,門「戶」窗「牖」都打開了,你便能「遠矚林園」。但亦有人在講堂「中」「不見如來」,只看見「堂外」的林園。

阿難答言世尊在堂。不見如來能見林泉。無有是處。

阿難答,在講堂「不見」堂內的「如來」,只見堂外的樹「林」水「泉」,根本沒有這個道理。

 

阿難汝亦如是。

在堂內不見如來而見林泉的人,便是阿難你呀!

汝之心靈一切明了。

日間的「一切」,乃至做夢、入定的境界,阿難你都「明了」,你這個「一切明了」的「心靈」,是指能知能見的第六意識心,它又名明了意識、同時意識及獨頭意識,獨頭意識又可以分為夢中獨頭和定中獨頭。

若汝現前所明了心實在身內。爾時先合了知內身。

若這個第六意識心「實」實「在」在是居於「身內」,阿難你應該「先」行「了知」你「身」「內」之物。

頗有眾生先見身中後觀外物。

「頗有」即是可否有;有沒有人「先見」「身」內的東西,然「後」才看見身「外」之物呢?

縱不能見心肝脾胃。爪生髮長筋轉脈搖。誠合明了。

你說你的明了心是在身內,你應該可以看見你身內的「心肝脾胃」、五臟六腑,「縱」許你說它們太近了,所以看不見,但稍為遠少許的,好像指甲、頭「髮」,你總看得見吧?你可知道它們怎樣「生」「長」?我們走路時,那些「筋」是如何「轉」動?我們的血「脈」每分鐘跳動四、五十次,你又看不看見?

如何不知。

為甚麼人人都不知道?

必不內知云何知外。

身「內」你既然「不」「知」,如何能「知」道身「外」?

是故應知汝言覺了能知之心。住在身內無有是處。

「無有是處」即是沒有這個道理。如來之意,不是在破這個心在內,而是在這個心妄不可得。說心在內、在外、在中間,於我們有何利益?若心可得,它仍有盡,心不可得就不可盡;心空及第歸,你的心不空,你始終不能見性。

所以我們的妄心一定要滅度,金剛經稱之為「降伏其心」,你這個心不降伏,怎可以明心?你看,二祖慧可見達摩祖師時說:「弟子心未寧,請師與安。」達摩言:「將心來,與汝安。」良久,慧可曰:「內外中間覓心了不可得。」這個心是空的嘛,師乃云:「與汝安心竟。」

妄有處所嗎?妄心有處所就不稱為妄;等如一個人迷失本家,跑到外面流落他鄉,那裡才是他自己的老家呢?他根本無家可歸。因此如來問妄心在何處,是問它到底從何處來,又落在何處,並非問它是在那個地方的問題。心無形相,怎可以住在身內呢?阿難不懂,若他答「覓心了不可得」,便馬上明心見性,那個首楞嚴定是安在荷包裡面了!

但是阿難不會佛意,一直說心在何處;這個心都已經空了,還說它是在何處!所以世尊七處破妄,就是破這個妄心。

阿難稽首而白佛言。我聞如來如是法音。悟知我心實居身外。

阿難說此心在內,相信人人都是這樣說,但如來說這個知解不正,阿難便轉方向了,他說,心不在內便是在外啦。我們的心見到香港、九龍、大嶼山,可能有人亦會說心是在外。阿難以為他已「悟知」他第六意識的妄「心」,這個貪瞋癡、思量分別、是非人我、取捨憎愛的心,「實」實在在是「居」於「身外」。

我相信香港的人有兩種性質,一曰計內,一曰計外。如果有人的性質內在,我猜他們大部份都不在世了;其他人計心在外,則可說是向外馳求。釋迦牟尼佛在世的時候,有沒有人計這個心在外呢?有,那些就是外道,如三迦葉本來是事火婆羅門,他們樂火光明,所以他們事奉光明,這個火便是在外。又有些人樂水清淨,事水清淨,這個水又是在外。這些人全是計心在外,是為外道之見。阿難現在亦說心在身外。

所以者何。譬如燈光然於室中。是燈必能先照室內。從其室門後及庭際。

何以故呢?若房中「然」了「燈」,其「光」明「必」「先照」亮「室內」所有物件,然後從「門」窗照到天井裡去。「庭際」是世俗人屋外的天井,叢林上則稱為丹墀。

一切眾生不見身中獨見身外。亦如燈光居在室外不能照室。

阿難說,「一切眾生」沒辦法看見「身中」的五臟六腑,唯有「身外」樣樣都「見」,可知此心必不在內,而是在外。等如「燈光」處於「室外」,室內之物便「照」「不」到了。

是義必明將無所惑。同佛了義得無妄耶。

這個道理是「必」然「明」白的,不會再有迷「惑」了,如「同佛」所說的「了義」教,不會再有錯「妄」。

佛告阿難是諸比丘。適來從我室羅筏城。循乞摶食歸祇陀林。

佛對阿難說,你說你能見身外一切物件,所以此心不在身內,而在身外,我且跟你說說你這個見解。

祇陀林裡一千二百五十個比丘,「適來」即是剛才,他們在舍衛國次第「循乞」之後,便「歸」來「祇」樹給孤獨園。

食有四種,食時一摶一摶的,飯是一摶,麵是一摶,餅也是一摶,是名「摶食」。又有觸食,鬼神聞香即飽,稱為觸食;亦有思食,即是禪悅為食;還有識食,那些便是無想天的天人,他們得到阿賴耶識的支持便會飽。這裡的「摶食」是指飯、麵之類。

我已宿齋。

「我」是指佛,若人問他食了齋沒有,他便答,他過去已經食飽,現在不食。如來根本無餓,他無生老病死,那會有餓?如果如來有餓,便不稱為大圓滿覺;佛根本無食,不食而食,而令眾生得度,故云「我已宿齋」。

汝觀比丘一人食時諸人飽不。

「一人食時」,你食飯我可不可以「飽」呢?

阿難答言不也世尊。何以故。是諸比丘。雖阿羅漢軀命不同。云何一人能令眾飽。

阿難答說「不也」,不可以。諸佛菩薩、聲聞、緣覺都是聖人,聖人無我,無我執、我見,凡夫才有我。「比丘」們「雖」然證了「阿羅漢」果,屬四聖之一,但其身「軀」、壽「命」各各「不同」,「一人」食飯又怎「能令」其他人「飽」呢?

佛告阿難若汝覺了知見之心實在身外。身心相外自不相干。

阿難說其「覺了知見」的「心」是在「身外」。若心在身外,身又在心之外,「身心相外」便各「不相干」;所以「身心相外」應該是身在心外、心在身外。

則心所知身不能覺。覺在身際心不能知。

又若這裡說成「則心所知,身不能覺,則身所覺,心不能知」,文氣便容易明白了。

我今示汝兜羅綿手。汝眼見時心分別不。

如來且叫阿難看看身心是否相離,是否互不相知。世尊問他,當他「眼見」如來像棉花一樣的「兜羅綿手」,其「心」有沒有生起「分別」呢?

阿難答言如是世尊。

阿難即答,當他的眼看見時,他的心就知道了。

佛告阿難若相知者云何在外。是故應知汝言覺了能知之心住在身外。無有是處。

今日阿難你以眼觀事,心有分別,身心相知,此心何曾離開此身?「云何」說它是「在」身「外」呢?所以說這個「能知」的「心」是「住在身外」,「無有是處」。

心不在內,不是在外,更不在中間,般若經已是這樣說,心不在過去,不在未來,也不在現在,心無形相嘛,那裡有內、有外、有中間?如來現在破這個心不是在外,並不是問阿難心在那裡,其目的是想他覓心不可得!阿難的心未空,所以他一時就說此心在內、或是在外,總未答到這個問題;他一日答不出根本這個心是空的,如來還是要問他。

阿難白佛言世尊。如佛所言不見內故不居身內。身心相知不相離故不在身外。

我們「不見」身「內」的心肝脾肺、大小二腸,此心「當如佛所言」,它「不」在「身內」。「身心相知」,我們的眼一見,心就知道,見了人心知道是人,見了鳥心知道是鳥,見了車心知道是車,身心既「不相離」,此心便「不在身外」。

我今思惟知在一處。

這個心不在身內,又不在身外,「今」阿難便來「思惟」,說他「知」道它是在另「一」個地方。

佛言處今何在。

這「處」地方「何在」?佛就叫他說出來。

阿難言。此了知心。既不知內而能見外。如我思忖潛伏根裡。

阿難說,這個能了知的第六意識雖「不知內」,卻「能見外」,如他「思」惟「忖」度,它是「潛」藏在眼「根裡」面。

有沒有人計心在六根裡呢?有,那是外道。我們中國道教的呂洞賓便曾跑到廬山的鐘樓說了首詞:「一日清閑自在仙,六神和合報平安,丹田有寶休問道,對境無心莫問禪」,他便是把心放在丹田那裡用功。他那個水壼是指丹田,他們的黃庭便是肉團心,他們煉精、煉氣,又有所謂三花聚頂,從頭頂那處出神,未出神前這個心便是在頭頂之內。這樣用功行不行呢?他們的壽命長是長了,但是妄心不死哩!

後來呂洞賓問黃龍禪師:「如何是一粒粟中藏世界,半升鐺內煮山川?」若他明白了便不需再問,但他就是不明白,所以黃龍禪師罵他是守屍鬼:「饒經八萬劫,終是落空亡。」他就悟過來。他的妄心空了,便知道自己以前用功時,說心在丹田、在黃庭、在三花聚頂,這些全是妄計的;呂洞賓後來在佛教中成為一位大大的護法神,我們的伽藍神,其中之一就是他。

黃龍禪師也是從道教轉過來,道教的人煉水、煉火、煉精、煉氣、煉神,或是用九轉還丹、小天地的功,完全是將心放在六根裡,這樣以妄心用功,跟阿難現在計的「潛伏根裡」沒有甚麼分別哩!

猶如有人取琉璃碗合其兩眼。雖有物合而不留礙。

「琉璃碗」是現在的眼鏡。心若是潛在根裡,就像人以琉璃碗「合其兩眼」,「雖」然如此,卻「不」會障「礙」眼見外物。

彼根隨見隨即分別。

這心若是在眼根裡,眼「根隨見」,「隨即分別」:眼根見妄,心「隨即分別」它是妄;眼根見山河大地,心「隨即分別」那是山河大地;眼見是人,心「隨」眼「即分別」他是人;眼見萬物,心「隨即分別」它是萬物。

然我覺了能知之心。不見內者為在根故。分明矚外無障礙者潛根內故。

阿難尊者自言他現在是覺悟了,這個能知的心不是在內,亦不在外,殊不知它是「在根」裡!難怪他不見身內的五臟六腑!此心是在眼根之內嘛,所以他「分明」的看見「外」境,得見山河大地,如「無障礙」。

佛告阿難如汝所言。潛根內者猶如琉璃。彼人當以琉璃籠眼。當見山河見琉璃不。

佛言,阿難你說這個心是潛在根裡,你見境便是見眼啦!若「人」用「琉璃」眼鏡「籠」在「眼」上,當他「見山河」大地,他也看「見」這個「琉璃」的眼鏡嗎?

如是世尊。是人當以琉璃籠眼實見琉璃。

阿難答,「是人」「實」實在在先「見琉璃」,然後見山河大地。

佛告阿難。汝心若同琉璃合者。當見山河何不見眼。

在譬喻中,我們「見山河」大地,亦見琉璃;你的心既是潛在根裡,你「何不見眼」?這樣便是法喻不齊了,所以為佛破斥。

若見眼者。眼即同境不得成隨。

就算你見山河大地,亦能「見眼」,眼變成你所見的「境」,它便「不得」「隨」其所見、「隨」即分別,你就不可以這樣說了。

若不能見云何說言此了知心。潛在根內如琉璃合。

你「若不能見」你的眼,你怎能「說」你的「心」是「潛」在眼「根內」,等「如琉璃合」在眼上一樣呢?

是故應知汝言覺了能知之心。潛伏根裡如琉璃合。無有是處。

因此阿難你應該知道,你說這個「覺了能知」的妄「心」是「潛伏根裡」,猶「如琉璃合」眼,是沒有道理。你看,人家說我的眼睛靈得很,幾十年也沒有改變,不需要戴眼鏡;若說心在眼根,我的心在眼裡不需眼鏡,你的心也在你的眼裡,為甚麼你要戴眼鏡?可知道這個心不在眼裡。

這段文亦是破我們的妄心。阿難的妄心未醒,就說心是在內、在外、在六根裡面,這些都是妄計的;妄心一醒,覓心了不可得,唯有一切種智。妄心不在內、不在外、更不在根裡,可知此心當下就是虛妄,狂心頓歇,歇即菩提。

我們不妨依這段文,看看心是在哪?心有在是有心,心無在便是無心,無在的心根本是空的;分別是識,無分別是智,若能轉識成智,證阿羅漢果,智慧現前,那裡還有分別的妄心?現在我們有貪瞋癡的妄心,妄心不空,常住真心怎麼現前?成佛是由常住真心而成,了生死也是由常住真心而了,並不是以妄心成佛、以妄心了生死嘛,但我們老是放不下這個妄心。

所以我們的妄心一定要空,要降伏自己的妄心,破除自己的見惑,那時佛見現前,見性明心,便見到自性的首楞嚴定。

阿難白佛言世尊我今又作如是思惟。是眾生身腑臟在中竅穴居外。有藏則暗有竅則明。今我對佛開眼見明名為見外。閉眼見暗名為見內。是義云何。

阿難先說心是在內,這樣他應見五臟六腑,為何他卻不見?他又說心是在外,這樣身心不應相知,為何身心卻又相知?他再說心在根裡,何以我們見境又不見眼?所以上來三次徵心,徵心不在內、不在外、不在根裡,阿難仍未認識此心。

現在第四次徵心,阿難又「思惟」出另一地方,謂是心之所在。他說:「開眼見明」是「見外」,「閉眼見暗」則是「見內」,好像此心又在明、又在暗、又在內、又在外,如來再破斥阿難的妄計,此心亦不在內外。

「眾生身」者,眾生的身體是業報所感,所以有男有女、有老有少、有康健、有多病、有苦、有樂,各各隨業受報,報盡了又是一世;菩薩卻是乘願再來,乘大悲願力,來這個世界救苦救難,廣度眾生。所謂「此身不向今生度,更待何生度此身」,人身難得,佛法難聞,你聞了佛法便度此身,不是叫你去求福、求甚麼聰明,你將自己的身度了,否則來世又是一個身。

所以佛度眾生成佛,一個眾生成一個佛,兩個眾生成兩個佛,每個眾生都可以成佛,你度了眾生的身便見佛身,就不需要再受眾生的苦。我們皈依三寶,為佛弟子,若能勇猛精進修行,必定度眾生成佛,度自己的眾生成諸佛。

眾生的身體有五臟六腑,「臟」即藏也,在醫學來說,心臟藏神、肺臟藏魄、肝臟藏魂、腎臟藏精、脾臟藏志,五臟各有所藏,三魂七魄則為肝、肺所藏,故稱為臟。心臟好的人便神氣足;肝臟好者,其魂最足;肺臟好其魄具足;若是脾臟好,這個人的志向堅固,有志者事竟成,腎臟藏精,我們的精氣充不充足,就要問問腎了。除了五臟,還有這個飲水食飯、人稱水穀之腑的六腑,上、中、下三焦、胃、大小二腸、膀胱和膽,合為六腑。五臟六腑是藏起來的,故云「有藏則暗」。

「竅穴居外」者,竅屬孔穴,我們頭上有眼、耳、鼻各兩個竅,口一個竅,名為七竅,再加大小二便,合共九竅,現在姑且只講七竅。竅是孔嘛,所以阿難「今」在「佛」前,張「開眼」便「見」光「明」,是云「有竅則明」。光明屬外,見到外面一切的境界,阿難便說,這個就是他的心,他的心是在外。其實開耳也都聞聲,但睡覺時耳朵合起來,便甚麼聲音也聽不到。開鼻嗅香,怎麼鼻要開了才能嗅香呢?不開成不成?成,持戒清淨的人,其鼻是不嗅香的,有香而不聞。開口即是說話。

阿難「閉」起雙「眼」便「見」黑「暗」,暗是藏起來嘛,五臟六腑就是黑暗,這時分明就是「見內」了。如是此心能見山河大地,它就不是只偏於內;身心相知,它亦不是只偏於外。這個心亦在內、亦在外,這樣便跟上來所說的不同,「是義云何」,他這個說法到底對不對呢?

佛告阿難汝當閉眼見暗之時。此暗境界為與眼對為不對眼。

佛問阿難,他在「閉眼」看「見」黑「暗」時,這個黑暗的「境界」是不是與其「眼」相「對」?

若以眼對暗在眼前云何成內。

黑暗要與阿難的「眼」相「對」才能為他所見,這黑「暗」在他「眼前」,便屬於外,「云何」他卻說是名見「內」?他這個意見就是不對了。

若成內者。居暗室中無日月燈。此室暗中皆汝焦腑。

此乃縱許之辭。縱許阿難見其眼前的黑暗是名見「內」,三焦六腑都是藏於這個黑暗之中。但在一個完全黑暗的房間,既「無日月」,又無「燈」光,阿難在見暗之時,難道「暗」「室」就是其三「焦」六「腑」?沒有這個道理!

若不對者云何成見。

你閉眼見暗,「若」黑暗與你的眼「不」是相「對」,黑暗不是在你的眼前,你如何名之為「見」?世間的人認為,要與眼相對才稱為見嘛,不相對怎「成」為「見」呢?何況見內?

若離外見內對所成。合眼見暗名為身中。開眼見明何不見面。

你閉上眼只見黑暗,山河大地、外面一切境界也看不見,不見外便是見內,名為「內對所成」;不見外,單單見內,俗話叫做回光返照。

不錯,你閉眼見暗,你就回光返照,將眼反過來看,見這個暗當它為內;那麼當你「開眼見明」,你亦應該回光返照,將眼反過來,而見你的面!怎麼你看不見你的面呢?

說到這裡不妨提醒一下。很多人閉上雙眼,看見黑暗就以為那是回光返照;黑暗是在眼邊,怎能說是反照?依然是前照!不是返照!你這樣用功也就枉費功夫了!你未曾用到這個回光返照的功。然則怎樣才叫做回光返照呢?

回光返照者,是要你收攝其心。孔子說得好,他稱之為「視而不見,聽而不聞,食而不知其味」,你能做到這個境界,就是回光返照了。視而不見,以全副精神來用功,你視的時候眼撐開了也是不見,眼不緣色,不隨色而轉,便稱為回光;聽而不聞者,耳朵在聽,卻聞不到聲音,這樣又是回光返照。

過去有位法師註釋華嚴經,華嚴經是很深妙的,這法師全副精神註經,連吃飯也忘了,也沒時間吃,他的侍者放了個饅頭在桌子上,對他說:「師父,你肚子餓便吃饅頭吧。」他不答話,心裡只知道有饅頭吃。後來他真的餓了,隨手拿起饅頭就吃,侍者進來見了叫道:「師父!怎麼你有饅頭不吃,卻跑去吃墨?」「我正在吃饅頭嘛,不知多好吃!」一看果然饅頭仍在桌上,墨就給吃光了。這位法師用功用到吃了墨都不知道,他就是「視而不見,聽而不聞,食而不知其味」,發憤忘食,這就是回光返照了!

因此我們不要認為,閉眼見暗就是回光返照,這樣便是大錯特錯了。合眼見暗,誰做不到?小孩子閉上眼也看見黑暗,難道他又是回光返照嗎?回光返照要都攝六根,著些力,全副精神不令六根緣塵。你眼見色而不見,你就可以回光, 若能轉物,則同如來;若你見色隨色而轉,眼隨境轉,心又隨眼而轉,你根本一點光都未有回!根本無回,那裡有光呢!你這樣被物所轉,只是個凡夫而已。

所以修行用功,切勿錯用心。在此順便說一下。

若不見面內對不成。

開眼「不」能回光「見」到自己的「面」,閉眼自然不能回光見到身內。若說閉眼見暗名為見內,便是「內對不成」了。

見面若成。此了知心及與眼根。乃在虛空何成在內。

「若」阿難你說,開眼能回光,「見」到自己的「面」,如是你的「了知心」和你那個能見的「眼根」便不是在你的面上,而「在虛空」,它們只有在虛空才能看見你的面嘛!「何成在內」?

若在虛空自非汝體。

眼「在虛空」,它便不是你的身「體」,而是屬於另一個人。

即應如來今見汝面亦是汝身。

若說那個能見你的面的就是你,「今」「如來」也看「見」你的「面」,莫非如來「亦是」你的「身」體?

汝眼已知身合非覺。

每人只有一個覺,沒有兩個覺;你的「眼」「已」經有「知」,你「身」體便不應該有「覺」。

必汝執言身眼兩覺應有二知。

若你「執」著說你的「身」體有覺,你那個在虛空的「眼」也是有覺,你就有兩個「知」覺。

即汝一身應成兩佛。

有一個知便成一個佛,如果你的「身」體有兩個知覺,你將來成佛就「應」該成「兩」個「佛」。自古以來都是一個覺成一個佛而已,沒有人成兩個佛嘛!

是故應知汝言見暗名見內者無有是處。

阿難你「應」當了「知」,你閉眼見暗之時,只有黑暗在你的眼前,你何曾「見內」?故佛言「無有是處」。

 

這段文中阿難說,「開眼見明名為見外」是心在外,「閉眼見暗名為見內」是心在內,他說這個心又在內、又在外,因為他未認識這個心,他未曾覓這個心,未曾究竟這個心。我們修行無他,若能究竟明白自己的心就好了!無始劫以來,令你出生入死是你自己的心,你明心就可以不出生、不入死,立地成佛;心若未明,云何見性?臨命終時這個心出生入死,你的輪迴就無有了期,所以第一個條件是明心,明心然後見性。

你看,阿難說了四次,他依然未明白自己的心,依然是迷了自己的心。他沒有辦法,只好說這心在內、在外、在根裡,那個生死輪迴的心已經迷了,怎能了生脫死?往下他還要說第五次。但我們可能說十次,心都未曾明!

阿難言我嘗聞佛開示四眾。

今次阿難說,這個心隨意和合,就在何處,等如有人流落他鄉,唯有說自己沒有一個家,去到那裡,那裡就是他的家。

 

「四眾」者,比丘、比丘尼是出家二眾,清信男、清信女則是在家二眾。四眾弟子都可以修行,都可以了生死,所以你們不用憂慮,在家修行與出家修行是平等的,了生死一定平等,「佛門四眾」修行都無有差別,無有高下。

由心生故種種法生。

大乘、小乘也聽過如來常說,「由心生故種種法生」。法是從境,境從心生,心情好境界便好,心情劣境界則劣。我們的心情開朗,去到佛堂見的佛總是微微地笑;假如心情苦悶,見到的觀音菩薩都皺起眉頭來!你看,你別說佛像是不會變的,我相信你現在見的,跟你在十日後見的已經不同,若你對著佛像拜佛,一個月後再看看它,它亦不會相同。不是佛像不同,是你的心不同!你的心清淨,你見的佛亦是清淨;你的心廣大,你見佛的相也是廣大;你的心柔和,你見佛的相也是慈悲。好比你回家看望父母,你若孝順,你的父母就歡喜,你忤逆他們便頭痛!就是我們這個世界,若眾生的心一味鬥爭,世界便完了;人人都希望世界和平,怎麼不令眾生的心和平?眾生的心和平世界便和平,你的「心生」,「種種法生」,這個意義是不能盡解了。

由法生故種種心生。

我們的心有時又會遇境而生。你看,我們本來沒有恭敬心,你遇到善友帶你到佛堂,你看到殿內的三寶,你或合掌低頭,或獻香、添香油、頂禮,你的善心便生起來;如果你沒有到佛殿看見佛相好莊嚴,你的恭敬心便無從生起。

但假如你踫著惡友,把你帶到麻將館去,他賭時你又賭,我相信你的賭博心就生起來,一次、兩次,你便共他們賭在一堆,不會賭的也會賭了!因此我們要謹慎,要交善友,遠離惡友,免得「由法生故種種心生」。

我今思惟即思惟體實我心性。

「思惟」是第六識,小乘人以思惟為心,一切善惡的妄想皆由這個思心所而生。孔子曰:「季文子三思而後行,子聞之曰,再,斯可矣」,又曰:「三人行,必有我師焉,擇其善者而從之,其不善者而改之」,這個就是思惟了。在四十二章經裡,古迦葉佛亦有首偈云:「欲吾知爾本,意以思想生,吾不思想爾,即爾而不生。」欲的根本是從思想而生,我今不思爾,你自然不得生,有比丘如是誦,果然離欲清淨。

阿難等小乘人「實」在是以「思惟」之「體」作為他們的「心性」,大乘人則不然,他們明自本心,見自本性,這個本心本性,就是自性。現在我們不妨解釋一下心性與法性。

甚麼是法性?一切法也有性,性以不改為義,水便是以濕為性,不論河水、井水、池水、山水、乃至冰水,其性是濕,火則以熱為性,不論電火、煤火、柴火、油火,它一定是以熱為性。風呢?不管它是東風、南風、西風、北風,其性是動;地則以堅為性,無論它是泥、石、金、銀、銅、鐵,它都是以堅為性。

然則我們的「心」以何為「性」?心以智為性,不論善心、惡心、有為心、無為心、有漏心、無漏心,其性是智,心的性就是智慧。古人云:「太虛常有雲霧,然空性不動;大海常有波濤,然濕性不動;心則常有妄想,然覺性不動。」太虛無論有多少風雲,就是打颱風,其空性不動;海有千濤萬浪,其濕性不動。我們的心固然有無量的心,「性」是覺性,即使打甚麼妄想,你也不用害怕,你的性都如如不動。

許多人不知道這個道理,他們籠統的說心是性、性是心,但是我們要明白,心與性根本不同!心以智為性,甚麼心也不能離開智,不論善心、惡心,這個智知道是善是惡,不論凡心、聖心,這個智亦知道是凡,知道是聖。

心以智為性,性以覺為性,小乘人不懂,便以第六識這個「思惟」為「心性」。

隨所合處心則隨有。

思惟「隨所合」者,心與境相合,心便思惟這境,心一起思惟,這個心就有。譬如覺得熱,這個心就來;覺得苦,覺得樂,心與境相合,這個心又來;例如各位來聽法,聽了心裡知道說了甚麼、說了多少,這個心都記得、明白,是云「心則隨有」。

亦非內外中間三處。

阿難說心在內、在外、在根裡、或者亦內亦外,好像它也會在中間。現在他說這心有時與外境相合,有時與身相合,有時與色相合,根本就無有定處,不能說它一定是內、是外、或者一定是中間,這個心是沒有定的,故說它「亦非內外中間三處」。

佛告阿難汝今說言由法生故種種心生。

上文由心生故種種法生,先有心後來有法;阿難現在又說,由「法」一「生」,其「心」就「生」。譬如屋內有冷氣,我們進去覺得涼快,這個心便生,若從屋子跑到街上,我們覺得熱了,這個心又生起來。

隨所合處心隨有者。是心無體則無所合。

「隨」與境相「合」,心便思惟此境,阿難說這個思惟心便是他自己的「心」。但此心必定有體才能與境相合;若「心無體」,未隨境以前根本無心,怎可以「隨所合處」?

有體就如左手與右手相合,若我把左手鋸去,我沒有左手了,又怎與右手

相合呢?這是破斥阿難說的「隨所合處心則隨有」,他未曾認識自己的心,他未明心。

若無有體而能合者。則十九界因七塵合是義不然。

佛法裡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、法六塵都有體,六塵與六根、六識相合,則成十八界。從來沒有一個「十九界」,十九界與誰來合?是否與「七塵」相「合」?但根本沒有一個七塵,七塵既然無體,「無有體」而能合「十九界」,沒有這個道理嘛。

若有體者如汝以手自挃其體。汝所知心為復內出為從外入。

無體即是無合,心有體才能有合;你試用「手」「挃」「自」己的身「體」,那時你這個覺得痛、覺得癢的「心」,且說它是「有體」了,它到底是從心「內出」,抑或「從外」而來呢?

 

若復內出還見身中。若從外來先合見面。

若此心是從「內」而「出」,你應該看「見」你「身」中的五臟六腑、爪生髮長、筋轉脈搖,為何你卻看不見?若然不見,這個心就不是從內而出。若說此心是從「外」而「來」,它應該先「見」你的「面」,然後才入你的身中。

如是這個心不從外來,亦不從內出,上來它是有體的兩個道理便不成立。

阿難言。見是其眼心知非眼為見非義。

阿難想救一下了,他說自己說的是心,世尊說的是見。「見」是「眼」嘛!

「心知非眼」,心只有知,怎可以將眼當是心?怎可以說這個心從外來先見其面,又從內出而見身中呢?

 

小乘人不知道了,「見」也是心;在眼為見,在耳為聞,在身為覺,在意為知,見、聞、覺、知都是這個心,它怎麼不是「見」呢。小乘人卻以為眼是眼、心是心,心與眼分開,他們以為用心來「見」是不對的。

佛言。若眼能見汝在室中門能見不。

阿難,你說「眼」是「能見」嗎?上來的譬喻之中,你是心,門喻眼,室喻你的身體,你在室中,門能見否?當然不能見;既然門不能見,你的眼怎麼能見?

則諸已死尚有眼存應皆見物。

又譬如有人「死」去不久,雖然他的心走了,其「眼」根未壞。你說心是心、眼是眼,眼有見嘛,這人「應」可「見物」。

若見物者云何名死。

若人的眼還能「見物」,他便不是一個「死」人了!可知道見不是眼而是心,心在則見,心離則不見。所以這段文是破斥小乘人說的心是心、見是見。

阿難又汝覺了能知之心若必有體。為復一體為有多體。

阿難說這個「能知之心」是「有體」的,所以隨所合處,心則隨有。在阿難你的身中,以數目而言,你有「一」個心「體」,還是有「多」個心體?

今在汝身為復遍體為不遍體。

此心在你「身」內是「遍體」或是「不遍體」呢?

若一體者。則汝以手挃一支時。四支應覺。

若你整個身體都是「一體」,四支是同一個心體嘛,你用「手」隨便「挃」其中「一支」,「四支」也「應」該有「覺」,但是有沒有這個道理?

若咸覺者挃應無在。若挃有所則汝一體自不能成。

如果挃一支時四支都會有「覺」,這個「挃」便「無」一定的處所。但如果「挃」是「有所」,你挃頭時你的腳便不知道,你那個「一體」的義就不對,「自」然「不能成」就了。

若多體者則成多人何體為汝。

這心在你身內若有「多體」,頭是一個體、腳是一個體,身、手又各有一個體,你豈不是變成「多」個「人」了?是多人便各有名字,然則「何體」才是阿難你呢?故說心有多體也是不對。

若遍體者同前所挃。

就算你的心在你的四支一體是「遍體」的,這便等「同」上文所說,你「挃」一支時四支也應該覺。四支既然不覺,說此心遍體便是不對。

若不遍者當汝觸頭亦觸其足。頭有所覺足應無知。

若說此心「不遍」你的四支一體,若你「觸」你的「頭」同時觸你的「足」,這時亦應該「頭有所覺足應無知」,它不遍嘛!或者只是你的足有所覺,你的頭不應有知。

今汝不然。

現在卻不是這樣,你的頭、你的足同時都知,怎麼你說你這個心是不遍呢?

是故應知隨所合處心則隨有無有是處。

阿難尊者覓心,但這個心根本無體,說它是一體、是多體都不對,再說它是遍體、不遍體,亦是不對。是無體而「隨所合處心則隨有」,就是十九界與七塵合了,沒有這個道理的,所以佛言「無有是處」。

雖然阿難未曾明白這個心,他尚且有心情來研究它,可憐我們吃飯吃了幾十年,甚麼也研究了,就是不肯研究自己的心。自己的心不去留意,它到底是甚麼又不清楚,心未明嘛,造了罪連自己都不知道,故而作業受報,生死輪迴。

六祖菩薩說:「常自見己過,與道即相當」,這個念心常常知道自己的過失,起了甚麼心是甚麼罪,將來便受甚麼果報,六祖見自己的心,就不作生死之業。阿難亦是好,他也在留意他自己的心,謂之「隨所合處心則隨有」,他不對如來便更正他,現在他又再來找這個心。

阿難白佛言。世尊我亦聞佛。

阿難尊者親近佛二十多年,當然「聞佛」說法甚久。

與文殊等諸法王子。

文殊、普賢、觀音、彌勒皆是等覺菩薩,與佛相等,所以稱為「法王」之「子」。

談實相時。世尊亦言心不在內亦不在外。

「實相」是諸法的實相,它包含眾生的實相,包含這個世界的實相,亦包含我們這個心的實相。阿難雖在研究自己的心,他卻不知道,這個心的實相亦包含佛心的實相。

甚麼是「實相」?金剛經說得非常清楚:「實相者即是非相,是故如來說名實相。」有相便可以破壞,不能成為「實」;實相即是非相,非相是無相,無相就不可以破壞,是故如來說名實相。維摩經云:「觀身實相,觀佛亦然」;佛在說妙法蓮花經以前,他在無量義經亦云:「無量義者,從一法生,其一法者,即無相也。如是無相,無相不相,不相無相,名為實相。」依實相流出二道、三法、四果 ,二道是頓漸二道,三法是謂三乘,四果是四聖果,它們都是從實相而來。

阿難未認識心的實相,便說此心在內、在外、在根裡、在內外、乃至隨所合處,五次都未說出此心實實在在的相,所以每次都被如來破斥;若他說得對,如來亦破斥不了,是實就不可以破。現在他又說,他曾聽聞佛對文殊等說實相時,說這個「心不在內亦不在外」,即是它非內非外。

如我思惟。

若問小乘人心是甚麼,阿難可能說他這個「思惟」就是心。

內無所見外不相知。內無知故在內不成。身心相知在外非義。

身內的五臟六腑這心一點都不知道,它便是「在內不成」。眼觀心知,這個心又不是離開了身體,而在身外。

今相知故復內無見當在中間。

阿難現在再說,身心「相知」,心又非內非外,所以它應「當在中間」。

佛言汝言中間。中必不迷非無所在。

阿難你既說心在「中間」,你就絕對不會迷了,是迷你就不會這樣說嘛!是「不迷」你這個「中」就必定有所在,「非無所在」。

今汝推中中何為在。為復在處為當在身。

「今」日阿難你要仔細「推」測一下,不要馬虎,你這個「中」到底「中」在那裡?你說一聲,它是「在」無情的外境之「處」?或是在你自己這個有情的「身」體?它總不離身與處那兩個地方。

若在身者在邊非中在中同內。

若這個心是「在身」體的皮毛「邊」就不對了,在邊怎可以稱為「中」?但若它是在身體當「中」,那便與上文在身體之「內」相「同」,你應該能看見你身內的心肝脾肺腎。你既不見你的五臟六腑,此心就不是在身體當中。

若在處者為有所表為無所表。

在外境即是「在」無情世界之「處」。然則這個心到底有沒有「表」示呢?

無表同無表則無定。

若「無」表示,你說的中就等如無中一樣;如果有所「表」示呢,在這個世界來看,所表示的卻是「無定」。

何以故。

解釋之辭。

如人以表表為中時。東看則西南觀成北。

「表」即目標,若以某個目標表示甚麼是「中」,在「東」看它就是「西」,在「南」看它卻是「北」,在西看就變成東,在北看就變成南,根本就沒有一個叫做「中」的地方。

表體既混心應雜亂。

這個「表」的「體」且不說是中,東南西北也無一定,「亂」七八糟!你的「心」亦復如是,說它在邊、在南、在北也沒有一定,怎能說它是在中呢?

阿難言我所說中非此二種。

阿難卻說,他所說的「中」,並不是指這身、處「二種」。

如世尊言眼色為緣生於眼識。

世尊說過「眼色為緣生於眼識」,眼是根,色屬塵,根塵是助緣,中間便生我們的眼識,好像現在我們有眼根,又有佛像,有眼有色,所生的眼識便能分別那是阿彌陀佛或是藥師佛。單是有根而無色,或是有色而無根,也不會有眼識,所以眼根是眼識的增上緣,色則是眼識的所緣緣。

眼有分別色塵無知。識生其中則為心在。

「眼」是有情,能有所「分別」,「色塵」卻是無情,它「無」有知覺。六根、六塵和合而「生」六「識」,六識便在根塵之「中」,在有情、無情「中」間「則為心在」,阿難說,那個就是心。

佛言汝心若在根塵之中。此之心體為復兼二為不兼二。

就像兒女是父母所生,他便是「兼」其父母的遺體,血、肉是母親的遺體,骨、髓則是父親的遺體,是為「兼二」。昔日那吒太子割肉還母、削骨還父,他說:「母親,我的肉是你的,現在還給你;父親,這些骨頭是你的,我亦交回給你。」他以大神力現本來身為父母說法,便度了父母,他的父母是誰?他們就是四大天王中的北天王多聞和其眷屬。

然則又有沒有為父母所生、卻不兼父母的遺體的呢?有,那就是天上的人,天人不受胞胎,他們從膝頭出生,既不是父親的骨,也不是母親的肉,他們根本是化生嘛。雖然天子、天女也會說某某人是其兒女,那亦不過是化生的兒女,等如我們人間的乾兒女,乾兒女就不兼乾父、乾母的遺體,不是「兼二」了。

世尊對阿難說,心由根塵和合而生,此心體「為復兼二為不兼二」?這樣的開出兩個條件,到底這個心是兼根塵為體,或是不兼根塵為體呢?

若兼二者物體雜亂。物非體知成敵兩立云何為中。

根屬「體」,是有知覺的有情,塵屬無情之「物」,它沒有知覺。你的心若兼根塵為體,便是「雜亂」了!況且知與無知是「敵」對的,就像明來暗滅,明去暗來,明暗不能「兩立」,有知來無知即滅,有無知有知亦不能立足。有兩立才有個「中」,有知、無知不能并立,阿難你的識「云何為中」?

兼二不成。

「兼二」若說不通,那就說它「不」是「兼二」吧。

非知不知即無體性。

識若是從根塵而生,不論它有知、無知,它總有體;若它不是兼二,它便不是六根之「知」,又不是六塵之「不知」,知與不知都不是,它無體嘛,「即無體性」。

中何為相。

阿難你的「中」便說不通了。

是故應知當在中間無有是處。

阿難以為根塵中生出自己的心,殊不知根塵成敵,不能并立,何來這個心的「中」又答不出來,所以他現在不知道怎麼辦了,他要明心,他欲求自己的心,求來求去也求不到,難怪他說這個心在內、在外、在根裡、亦內亦外、隨所合處,今次他說它是在根塵中間,始終都未見心的實相。

不要說阿難不見,我們也是不見;有時我們以為自己的心是好的、是慈的,後來起了變化,變醜了、起瞋了!總沒法把得定自己的心。所以我們找不到一個有堅固心的人,能有十年的堅固固然好,有三年堅固也是好嘛,要堅固三年也不成,說起來就天溶地爛,做起來卻是另一回事!

這個心既然未曾認識,只好由心作主,牽你六道輪迴,生死往還無有了期。

我們總是說認識甚麼甚麼,就是不認識這個心,你看,現在的科學家甚麼都能夠發明,自己的心卻未發明!他不認識自己的心,那怕是甚麼科學,甚麼原子、核子,甚麼他都能夠計度出來,但是弄來弄去都無辦法畢業,無辦法究竟!欲想認識自己的心,你便請教佛法嘛。

阿難白佛言世尊。我昔見佛與大目連須菩提富樓那舍利弗四大弟子共轉法輪。

世尊的弟子當中,「目犍連」神通第一,是屬於定,「須菩提」解空第一,則屬於慧,「富樓那」說法第一,屬於辯才,「舍利弗」智慧第一,乃屬於智,他們都在般若會上說般若之法,破無明惑,助佛「轉法輪」,金剛經便完全是佛和須菩提共說的了。

常言覺知分別心性。

四大弟子常說,「覺知」是見聞覺知,「分別」則是第六識的心。上來清楚解釋了,「心」跟「性」不同,心以智為性,性以覺為性;心有無量的心,性則如如不動,若是明白此心,就見到我們的覺性,所謂明心見性,見性成佛,一點也沒有錯。楞嚴經七處徵心便是說這個心,後來十番顯見,就是顯這個見性。

既不在內亦不在外。不在中間俱無所在。

此心「既不在內亦不在外」,更「不在中間」,一切都不在。金剛經說:「若心有住,則為非住」,一切法不住,般若就生,一切法住,般若則不生,所以般若不住一切法,內、外、中間都不住,前後左右亦不住,這樣就是「俱無所在」。

一切無著名之為心。

「無著」就是金剛經說的「應無所住而生其心」,布施不著布施,般若不著般若,度眾生不住度眾生,成佛而不言得,便是不住這個「得」,一切不住,「一切無著名之為心」。

則我無著名為心不。

阿難是將四大弟子說的拿來自己用了,正是穿起借來的裙子,當是自己的,然後說自己好漂亮!但那只是人家的裙子!如今阿難說一切不著,「無著」是他自己的「心」嗎?他的腳跟未到地,所以他還要問佛。

佛告阿難汝言覺知分別心性俱無在者。

阿難你說這個「覺知分別」的「心性」一切都「無在」,便是「不見一法即如來,方得名為觀自在」,六祖亦說「本來無一物,何處惹塵埃」,心性猶如蓮花,出污泥而不染污泥,在塵而不染塵,在世而離世,在俗而超俗,這個心是虛妄的。

世間虛空水陸飛行。諸所物象名為一切。

「世間」上無情變為「虛空」,有情則是「水」裡的龍、蝦,「陸」上的走獸人畜,與空中的「飛」鳥,這些「物象」皆是世尊所指的「一切」。現在看阿難是著還是不著了。

汝不著者為在為無。

阿難說「不著」,「為在」有而不著,或是「無」而不著呢?

無則同於龜毛兔角云何不著。

是「無」便等「同」「龜」的「毛」、「兔」的「角」,它們已經是「無」,你還說「不著」?不著個甚麼東西?這個「不著」就是說不出來。

有不著者不可名無。

你若有「不著」,你就「不」能說自己是「無」。

無相則無非無則相。

無相才名為「無」,不是「無」「則」是有「相」。

相有則在云何無著。

「有」「在」則是著,若是有,肯定著,你有一切你肯定著;是無怎可以說不著?無一切你便不會說「無著」。

是故應知一切無著。名覺知心無有是處。

若你說「無著」,我來問你,你這個心是有?是無?你有心就肯定著,不是著空、便是著色;現在著了光,等一會熄了燈便是著暗;出了門便是著風、著路,還有著坐車、塞車!你怎可以說是不著?若是無嘛,你已經沒有了自己,怎能再說是「無著」?像好些人說自己不著布施,我問你,你是有財而不著?還是無財而不著?如果你說你是無著布施,我再問你,你口袋裡有沒有錢?你沒有錢就不要說無著,無錢不能說不著;你有錢你肯定會著,否則你如何布施?怎能說是無著呢?

這裡有個笑話,若人說「人人都歡喜戴高帽,只有我不歡喜戴高帽。」其實他在說這句話時,那高帽早已戴在他頭上了!所以說「一切無著名覺知心」便「無有是處」。

古人云:「不見一法可當情」,仰山禪師說未曾究竟,應多加一個「者」字,說成「不見一法可當情者」。昔日嚴陽尊者亦問趙州老人:「一物不將來時如何?」他正是用功用到這個境界,一物也沒有,便稱之作「不將來」。州對曰:「放下著。」再問:「一物既不將來,放下箇甚麼?」老人當下說:「放不下,擔取去。」尊者馬上悟道。他說自己一物也不著,殊不知依然是著!有云:「百尺竿頭坐底人,雖然得入未為真,百尺竿頭須進步,十方世界現全身」,所以我們修行要降心、要仔細。

如今阿難尊者七番也未明自己的心,七處仍不見這個心的落處。他說心落於有,這個心根本不是有;又說是落於無,這個心根本不是落於無。在內不對、在外不對、在中間不對,乃至一切無著也不對,依然這個心是未明,心未曾降,執又未破。

到底自己的心在那裡?所謂未曾明心者,我們人人都有心,誰又明白自己的心?能明心的人即心是佛,心既不明,怎能夠即心成佛?離心無佛,但是你要明心嘛,心就是你,只是這個心不容易明。好像我們有眼,能夠見人、見山河大地,但是我們總沒辦法見自己的眼;這個心亦復如是,人人都有心,但是人人都不明心。明心的是菩薩,見性即是如來,為佛弟子,我們的目的就是要明自本心、見自本性,若能見性成佛道,便真真正正名為佛弟子了。

爾時阿難在大眾中即從座起。偏袒右肩右膝著地。合掌恭敬而白佛言。

阿難離開自己的座席問法,問法要站起來,不可以坐下。「偏袒右肩」是袒露右肩,我們中國沒有人這樣做,但在印度的禮教這是恭敬之相。古人云,師父有事,弟子服其勞,若人「偏袒右肩」,便表示他甚麼事情也辦得到。右膝有力便能長時間跪在地上,所以「右膝著地」也是恭敬之相。「合掌」亦表示恭敬。

佛教之中,不論舉手、合掌、低頭、長跪、乃至五體投地,這些全都是恭敬之相。

我是如來最小之弟。蒙佛慈愛。雖今出家猶恃憍憐。

釋迦族中四王八子,釋迦牟尼佛是淨飯王的長子,其弟豔喜難陀、堂弟提婆達多、摩訶男、阿那律等,共有八個兄弟。阿難在他們當中年紀最小,他出生那日又是釋迦牟尼佛成佛之時,所以淨飯王稱他為慶喜。阿難既從佛出家,世尊不免對這個小弟「慈愛」重些,這樣阿難「出家」後便有所「恃」了,他還有在家的氣味,而生「憍憐」。

出家要認真地出世俗的「家」嘛,在家的憍慢煩惱、這些習氣全都要捨除,不要將它們帶到出家來,否則你出個甚麼家!你看清朝的順治皇帝,他在五台山出家後做個行堂洗碗,他便是把在家的習氣洗除了,是為正式的出家。

昔日法海禪師拜溈山老人為師,初時他以為自己是個翰林,又是裴休丞相的兒子,雖然他每天為大眾挑水,但他的習氣可真大了,他想:「翰林擔水和尚食,縱然食了也難消。」他的師父即時叫他去見他:「你說甚麼?我現在答你好了!老僧打一坐,能消萬頃糧。」他馬上非常慚愧,以後再不敢憍慢。

不論你是個公子哥兒、或是千金小姐,尤其香港的出家人,出家後一定要把習氣洗得乾乾淨淨,在家種種都要捨離,切勿把它們帶到佛堂,否則你出家學道就難了。單單講一句,你不要帶財產來出家,錢財是我們修行大大的障礙,有錢財就有憍慢,有憍慢則有我相,你有我相怎修苦行?釋迦牟尼佛六年苦行才成道,六祖菩薩舂米八個月才得聞法,出家人一定要捨離世俗上一概名利、財產,這樣才名為出家。

所以多聞未得無漏。

阿難今日卻犯了這個毛病,他出了家仍有憍慢,他說自己是佛的弟弟,是八王子之一,因此他不修行,一味「多聞」,如來所說的法,他自言只要聞到就可以了。

聞法固然容易,修行可就艱難哩,聞得一丈不及行得一尺,聞得一尺又不及行得一寸!我們不是聞出三界火宅的,而是一步一步出欲界、色界、最後再出無色界;有云「過五百由旬到寶所」,不是用口說說就叫做出家嘛!聞而不修,何來「得無漏」呢?

漏是煩惱,未出家的人個個都有,欲界漏是漏落欲界,還有色界漏、無色界漏,是名三漏。阿難聞法不修,智慧就不現前,無智慧便不能消除有漏的煩惱,所以他未曾斷惑。四果阿羅漢的見愛煩惱就是盡了,不再漏落生死輪迴,是云「無漏」。

不能折伏娑毗羅咒。為彼所轉溺於婬舍。

唯有無漏才能降伏有漏,像有錢人布施就只得有漏的福,這個福滅不了他們有漏的罪,唯有佛寶、法寶、僧寶無漏的福,才能滅有漏的罪。

阿難今日未有無漏的功德,雖然他多聞是正,但有時邪亦能害正,所以他「不能折伏」外道的「娑毗羅咒」,「為彼所轉」,而「溺於」摩登伽女的「婬舍」。

當由不知真際所詣。

皆由阿難多聞而不修行,有修則有證嘛!無修便是無證,這是一定的道理。我們想證果一定要修行,一分修即得一分證;阿難無修無證,固然「不知真際所詣」。

「真」是真如,「際」是實際,有云:「無不從此法界流,無不還歸此法界」,古人就是明白這個真如實際之所在。所以我們修行無他,就是要知道那一念心落在何處,又從何而來,所謂生死事大,就是不知道這個心的來處,從何而來不明,是名生大,又不知道這個心的去處,從何而去不明,此則名為死大。

阿難不知道「真」如實「際」在那個地方,一切法皆是真如實際又不識得,故而說內、說外、說中間、說在根裡、乃至說自己的心無著,縱使經過七番問答,這個心的來去與落處他依然未說得出來。

唯願世尊。大慈哀愍。開示我等奢摩他路。

阿難要求法了,「唯願世尊」「大慈」大悲,「哀愍」阿難等未學的人,亦即是初學的人,初學的人很多,故云「我等」。「奢摩他路」即是菩提路,菩提路共有奢摩他、三摩鉢提及禪那,有些人從奢摩他悟道,有些則從三摩鉢提、從禪那悟道,所以三種都值得你去修。

上來七處徵心,阿難說他不知道這個心在何處,皆由他未明白「奢摩他」。「奢摩他」說的是空,好像有的人有錢,他錢不空就被錢所迷,錢一空就得福無量;有的人色不空就被色所迷,色一空就智慧現前。阿難一切法不空,心不空,怎麼知道這個心的來處?心所落之處又不知道,他便向世尊求「奢摩他」。

「奢摩他」此云寂靜。一切法本來不動不移,當體即空,空名為靜,所以「奢摩他」在三界中屬於真諦,三空之中則屬空門。普門品云:「真觀清淨觀,廣大智慧觀」,廣大智慧觀是禪那,清淨觀是三摩鉢提,真觀就是「奢摩他」,真觀就是空。

我們有沒有這個空?有!個個都有,甚麼是空呢?我告訴你了,不論那一法,入了你的心就空,我們持大悲咒,一入了心就空,不會有個大悲咒礙了佛性;我們誦楞嚴咒,一入了心它又空;我們把金剛經讀熟了,一入了心它又空。是沒有嗎?未唸以前一個字都不可得,唸出來卻又是有,而且一個字都不會漏。等如水流入大海便有鹹味,甚麼水入海都變成大海水;所以不論甚麼法,除非它不入我們的心,一入了心它就空。

「奢摩他」能空一切法,若我們沒有奢摩他,煩惱就是煩惱,有奢摩他煩惱就空,我們的愛煩惱入了心又可以空,我們的瞋煩惱入了心又可以空,怨、親兩個字除非它不入心,入了心它亦會空。奢摩他能夠空一切法,所以這個「空」字就是奢摩他,楞嚴經叫它做空如來藏;不論甚麼法,一入這個如來藏法法皆空,清淨本然,周遍法界。

「奢摩他」能空一切法,煩惱空,業障又空,多麼妙呢!所謂「未了便須還宿債,了即業障本來空」,奢摩他一了業障便空,你不明白奢摩他的功德便一定要還債。佛法不是有為法,有為法是繫縛的,無為法則能令你解脫,入到佛法中一切都空,名空、利空、財空、生老病死苦亦空,樣樣皆空,這是名為「奢摩他」。

空到極點就到菩提路了,古來大德高僧都是從空門而入。昔日神贊禪師悟了道,自己的師父卻未悟道,只是一味在看經,神贊便想去度他。一日有隻蒼蠅被困在紙窗裡,怎樣也鑽不出去,他觸景生情,便說了首偈提醒師父:「空門不肯出,投窗也太癡,百年鑽故紙,何日出頭時。」奢摩他是空,照見五蘊皆空嘛,終歸也是空的,萬法從緣生,無有一法不是空,你何不向這個「空」那處求出生死?若只是向文字裡鑽,何時才有出頭之日呢?他的師父馬上覺悟過來。

我們佛門之中是空的!是空的!佛門是空門,你見到「空」你便發菩提心,否則菩提心便發不出來。法華經裡,世尊與阿難就是於空王佛所同時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,阿難常樂多聞,世尊則常勤精進,故佛比他早成佛道。

所以「奢摩他」三個字是一個「空」字;阿難的心不空,總是說它在甚麼地方,假如他知道這個心是空的,他便知道它在何處,有云「心空及第歸」,這樣便是返家了。

令諸闡提隳彌戾車。

「闡提」是信心不具足者,他們一點善根也沒有,「隳」即滅也,「彌戾車」是指惡見。惡見的人沒有善根,又沒有信心,若一闡提明白這個奢摩他,萬法皆空,到時我空見又空,他們亦能具信心,因為其惡見已經破滅了。

作是語已。五體投地。及諸大眾傾渴翹佇欽聞示誨。

阿難今恭請世尊解說「奢摩他」之法,席上「大眾」很多亦未得奢摩他,所以大家也如「渴」思水,「翹佇」即是抬起頭來,「傾」心的等候,「欽聞」佛之「示誨」。

爾時世尊從其面門放種種光。

世尊對上根利智的人是不需講話的,他們觀相便會悟道,所以如來即顯神通,「從其面門放種種光」。

我們的面門與佛是一樣的,都有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。面門即是六根,六根有無量的功德,你誦法華經的法師功德品便知道了,眼根、鼻根、意根各有八百功德,耳根、舌根、身根則各有一千二百功德 。六根的根性是見性、聞性、覺性、知性,六根之性是性定,自性定就是首楞嚴定,亦即佛定。楞嚴經云,生死涅槃唯汝六根,又云:「知見立知即無明本,知見無見斯即涅槃,無漏真淨。」所以人人都想得奢摩他,以見首楞嚴定。

其光晃耀如百千日。

「日光」是無形的,這裡以它譬喻我們六根的性光,亦即是自性的光明;心光、佛光勝過太陽之光,「其光晃耀」,猶「如」「千日」放光明。

普佛世界六種震動。

見性即是見六根之性。自性的光不見則已,見後全性起修,能令我們六番破無明,歷十信、十住、十行、十迴向、等覺、妙覺,然後成等正覺,故云「普佛世界六種震動」。

如是十方微塵國土一時開現。

自性之光又能照「十方」「微塵國土」,照得分分明明,故云「一時開現」。在法華經裡,如來入無量義處三昧,天雨四華,大地六種震動,如來的白毫光亦照東方一萬八千土,上至阿迦尼吒天,下至地獄,一切都照到,這個便是自性的光明了。

佛之威神令諸世界合成一界。

所謂會九法界為一佛界,會三乘為一佛乘,「無邊剎境,自他不隔於毫端 」,佛光照徹微塵國土,佛之「威神」便「令」無量「世界」變為「一」個佛世「界」。

其世界中所有一切諸大菩薩。皆住本國合掌承聽。

無量「世界」「諸大菩薩」和法身大士,他們在其「本國」亦想得首楞嚴定,亦想得自性的光明,所以也在「合掌承聽」。

佛告阿難一切眾生。從無始來種種顛倒。

時間是不見有始的,日出東、日落西,後來又出東、又落西,我們沒辦法找到時間的始,如旋火輪,總是不見其始,故名「無始」。一切法從緣而生,無有自性,那裡有始?煩惱也是無始,所以常云無始貪瞋癡;世間法、出世間法、法法都是無始,無始便是無終,當體虛妄。若有一法有始,如來則不能度眾生。

「種種顛倒」是說無明,非有見有、不生見生、不滅見滅、無人見人、無我執我,這些我執、法執、五利使、五鈍使的煩惱,全都是顛倒。正知正見是不會有煩惱的,邪知邪見就有煩惱,所謂一歪百邪生,一正百邪滅,欲滅煩惱不難,你有正知正見,煩惱一時消滅;要生煩惱亦不難,你起邪知邪見,知見不正,便從無明煩惱生出無量的煩惱。

業種自然如惡叉聚。

知見不正便生種種的煩惱,煩惱是惑,由煩惱惑肯定作業,作業就會招苦果。甚麼是「惡叉聚」呢?這種花在印度才有,除非它不長出來,否則一朵花同時結出三枚果實,一蒂三果就如惑、業、苦總是離不開,不會有惑無業,亦不會有業而無果報,故云「如惡叉聚」。一切眾生從無始來,一定受了苦便起惑,起了惑又作業,作業又要受苦,受苦時又再起惑,生死輪迴便無有了期,這是對不修行的人來說。修行人又如何呢?

諸修行人不能得成無上菩提。乃至別成聲聞緣覺。

人人都想成佛、成無上菩提,菩提之中又有聲聞菩提、緣覺菩提、菩薩菩提、佛菩提四種,其中以佛為無上菩提。

「修行人不能得成無上菩提」,「別成聲聞緣覺」,這是權成的菩薩,以執來說,他們只破我執,還有法執未破;以度來說,他們只度自己、不度他人;以路來說,他們只走過三百由旬,未過五百由旬,故名小乘,這樣也不錯嘛,因為他們也是聖人。

及成外道。

有些人不成聲聞、緣覺,做了「外道」。九十六種外道也都修行,但是他們摸不到門路,只向心外求道,心遊道外,固然永不得道,故名「外道」。

諸天魔王及魔眷屬。

有些修行人生四禪天,好像印度的婆羅門亦出家修行,但是他們只求生大梵天、四禪天,便成「諸天」;有些人成不了佛,卻成了魔,魔著欲哩,他們在六欲天裡享天福,稱為「魔王」,有些做了魔子魔孫,那些則是「魔眷屬」。

為甚麼修行人不成佛,反而成了聲聞、緣覺、天魔外道呢?

皆由不知二種根本錯亂修習。

這些人能聞佛法就好了,但是佛法難聞,他們不聞佛法,又自作聰明、自以為是,跟著邪師外道學,生死、菩提「二種根本」不認識,更將生死根本當作菩提根本,「錯亂修習」。

猶如煮沙欲成嘉饌。縱經塵劫終不能得。

等如沙不是飯的本,米才可以成飯嘛,以為沙會成飯,這個知見就是錯的。若把「沙」來「煮」!煮!煮!煮來煮去,「縱經塵劫」,始終也不會變飯。修行人錯將生死根本當作涅槃根本,這樣不論怎樣修都是生死,是不會成佛的。

云何二種。阿難一者無始生死根本。

這裡先講「生死」的「根本」。

生死是「無始」的,無始者,你沒辦法明白它這個「始」,這個要說清楚。

像你跌了一跤都是因為你不明白,你明白是不會跌的!你明白就不會有錯,沒有錯便不會有「始」。你不明白你才會錯,錯的時候當然是不見「始」了,事情在迷時我們真的不知道,所以這個「無始」是從迷而說。

生死是迷,不知道它是怎樣生,便叫做「生」;生死沒有一個因,也沒一個始頭讓你看見,故云「無始生死」。

則汝今者與諸眾生。

阿難,你「與」六道內一切「眾生」從未離開無始生死的根本,它正在你的眼前,它不在過去,亦不在未來,目前你有,只是你不知道,不知道就只好請人開示了,這個你要留意!生死的根本在何處呢?

用攀緣心為自性者。

這個「攀緣心」大眾要留意,「攀緣」是心機微動。我們的心微微一動,那就是攀緣了,動了之後即成妄想,所以妄想還是第二念,最初的一念就是攀緣。

攀緣甚麼呢?攀緣欲界、色界、無色界!人人皆向三界的財、色、名、食、睡攀緣;涅槃沒有名、沒有利、沒有食、也沒有色,你縱要攀也不成,涅槃性海沒有了攀緣心,三界才有攀緣心,所以我們到三界輪迴、受生死就是來攀緣而已,你不攀緣,便不會跑來三界投胎!生死之因正是妄想,妄想之前就是攀緣,我們的心微微地動,那個即名「攀緣心」。是以修行人有攀緣心便要丟掉它!第一不要攀緣,一攀緣便打妄想、起惑、造罪,生死便無有了期。

禪宗有謂「偷心不死」,那就是到三界來偷名、偷利、偷食、偷睡,在三界便是各有所攀;又云「放下」,即是叫你放下這個攀緣心。且不說在家人攀緣,有時出家後放不下亦攀名攀利,有攀緣心於三界一有所攀,便不能離開三界,你的生死怎麼了!

所以就算你想學道,古來大德在跟你說法之前,亦會先了脫你的攀緣心。你看,斐休丞相送子出家,初拜溈山老人為師,取名法海。溈山老人叫他挑水,全寺一千五百人食的水就由他一個人來挑,他出家前是個翰林,其心裡便打妄想:「翰林擔水和尚食,縱然食了也難消。」他的師父有他心通,就馬上罵他:「老僧打一坐,能消萬頃糧!」他便一個妄想也不敢再打。如是過了三年,法海的姊姊為他造了一道水渠,他便以為自己不用挑水,可以安安樂樂的住下來;殊不知安樂自在呵!此念亦是個攀緣心,所以他的師父送他八百錢,說溈山不是他住的,當錢用完,那裡才是他的地方,隨即趕了他下。他奉師之命,就連住的攀緣心也沒有了。

法海跑到江蘇,那時他想到鎮江上的小島去,有個漁夫真的以八百錢渡了他過江,他在島上萬緣放下,一心用功,便悟了道。後來他辦道場鋤著黃金,他便用它們供養國王,國王又將黃金賜回,讓他作建寺之用,所以他那個地方叫做金山寺。

是以打妄想已經是第二念,第一念就是攀緣心,它正是生死的根本,若不先把它斬草除根,你怎樣能夠用功!你看,釋迦牟尼佛出家之時,他有沒有從皇宮帶走大批金銀財寶呢?沒有!他只是將頭髮割斷,寶衣換上袈裟,寶馬送了別人,自己跑到雪山去,六年來日食一麻一麥。他沒有求食、求睡、求名、求利的心,一點攀緣心也沒有,後來便坐道場,成等正覺。

所以古來任何真正的善知識,必定要你先修習種種苦行,以除生死的根本,那個就是你的攀緣心!直至那個心完全熄滅了,才對你說法。六祖初到黃梅五祖處求法,五祖亦沒有馬上為他說法,只道:「你是這麼聰明嗎?到米倉舂米好了。」全寺那麼多人吃飯,六祖沒有想過自己能否做得來,也沒有起心動念要找人幫忙,他就是沒有這個攀緣心;他的體重不夠,便在身上揹塊石頭,變成兩個人的重量,才可以把米舂得來。他日舂夜舂,不起一念攀緣心,亦不覺得辛苦,如果覺得辛苦,那個又是攀緣心。八個月後這攀緣心是給舂空了!他甚麼心也沒有,五祖便請他入方丈室,以袈裟遮圍,對他說金剛經,他便大徹大悟。

六祖得五祖衣缽後,雖然跑到大庾嶺避開奪衣缽的人,結果也被惠明大師追上,六祖說:「我把衣缽放在這裡,你來取吧。」惠明怎樣也不能移動衣缽,即改口說:「行者行者,我為法來,不為衣來。」「你為法來?好,你先寧靜一下。」這個「寧靜一下」,便是要惠明先把他的攀緣心放下。惠明放下了求衣缽的攀緣心,但他還有許多別的攀緣心,六祖就對他說:「不思善、不思惡」,他聽從六祖的話,善、惡都不攀緣,果然攀緣心便了,「正與麼時,那箇是明上座你的本來面目?」惠明言下悟道。假如他尚有絲毫的攀緣心在,都無法悟道。

所以我們學佛來去不悟道,毛病到底在那裡?就是未能將這個攀緣心放下。我們想成佛,又想開悟,想東想西,甚麼法門都想學,這些都是攀緣心;世尊六年苦行、六祖舂米八月也等不及了,最好七天就成佛!攀緣心正是生死的根本哩!這個心動了一動,就是我們生死的根本,很多人不知道,不但不肯將它捨去,反更以它求這求那,用攀緣心修行怎能悟道、怎能了生死?唯有墮落天魔外道了!你看,聲聞、緣覺不願度人,只望早日了自己的生死,這個便是他們的攀緣心,因此不能成無上菩提。有云:「一念不生全體現,六根纔動被雲遮」,六根纔動便是指這個攀緣心,你的心一動肯定有所攀緣,無上菩提即被浮雲遮蓋了。

儒教的中庸之道是無過太、無不及,過太與不及都是攀緣心。又云:「道也者,不可須臾離也,可離非道也,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,恐懼乎其所不聞。」不睹即是不見,不見不聞就是沒有攀緣心,是爾君子「莫見乎隱,莫顯乎微」,這個「隱」是萬不能見,微微也不能「顯」,否則就是心機微動了,這個便是攀緣心。心機莫說是大動、多動,若只是稍為微微一動,則肯定有所攀、有所緣,這樣便不能離開三界,生死就不能了,所以攀緣心正是生死的根本!

二者無始菩提涅槃元清淨體。

第二種根本是說「菩提涅槃」。菩提屬於智德,煩惱惑滅便得菩提,涅槃則屬斷德,斷了生死,便得涅槃。每尊佛都是先證菩提、後得涅槃,無上菩提是覺法之樂,大般涅槃則是寂滅之樂,是為至尊之樂。

「菩提」也是不會有始,菩提是覺,覺也是無始的,覺是空,空就是無始。不覺即有,這個「有」你不見也是無始的,是覺便不見有始了,生死一覺則不生不死,也就是無始,無有生死;煩惱一覺,煩惱即空,那裡有始呢。

所以生死是在迷來說無始,「菩提涅槃」的無始卻是從覺來說「無始」。覺是生生無生,無生就是「無始」了!古人云:「眼若不睡,諸夢自除,心若不異,萬法一如。」我們睡覺時做夢,你無辦法說你是在幾時幾刻入夢的,夢不會有始;假如你見到這個夢的始,你便是沒有夢了!無夢即是無始,它根本是沒有始的,「無始菩提」就是覺。

「無始」又是平等,它有始就不是平等了,或是你比我早、我比你遲,有始便有時間性,無始根本沒有時間性。諸佛如來已經覺,我們的覺也是無始的,與諸佛的覺相同,不會有先覺、後覺之分,不會有先後的時間性。你看,我們平常一覺醒來,不但知道醒後發生的事,就是去年、前年、幾十年以前的事亦能夠知道。

所以妙法蓮華經說,釋迦牟尼佛四十年前宴坐菩提樹下,成等正覺,這是從世間法來說,佛成佛時的覺不是在那時才覺,無始劫以前他已證了「無始」的覺;若是有始,難道佛以前不覺,只是在當日才覺嗎?以前的事他一點也不知道?若是這樣,這個覺有甚麼用處!佛在塵點劫以前成佛,覺的時候是無始,是無始便沒有時間性,所以說是「無始菩提」,永嘉禪師則說「求佛施功早晚成」,大道無古今嘛!

則汝今者識精元明。

一分生滅是「識精」,一分真如是「元明」,無明與真如和合則名阿賴耶識,故云「識精元明」。有云:「惚兮恍兮,其中有象,恍兮惚兮,其中有物」,這個就是老子的境界,他所見的阿賴耶識,識之在精,便是有象、有物了。「識精元明」是菩提涅槃的根本,我們凡夫位中只有阿賴耶識,阿賴耶識又名第八識,它轉過來即是大圓鏡智,所以它是菩提的根本,也是涅槃的根本。

所謂「去後來先作主翁」就是這個第八識,「識精」本來有光明,否則因果怎會這樣分明?無始劫來我們作何種因,將來一定受何種果,如是因、如是果,清清楚楚,因果絲毫不會錯亂,故云「識精元明」。

能生諸緣緣所遺者。

第七、第六與前五識皆從第八識而生,就連六根、六塵也是第八識所生,六塵是第八識的相分,六根是第八識的見分,見相二分和合,便有第七識、第六識和前五識,故說第八識「能生諸緣」。

只是第七識、第六識都把第八識「遺」背了,等如海水隨緣生波浪,人人只見生滅動搖的波浪,不見湛然不動的海水。第六識只管分別,它卻不會分別第八識,第七識一味執著有我,它亦不見無我的第八識,前五識的眼識能見一切色,耳識能聞一切聲,它們雖由第八識所生,但是眼不能自見、耳不能自聞、舌不能自嘗、身不能自覺,全都無法認識這個第八識。

你看,第八識能令我們念佛,大家每天也念佛嘛,但是念佛是誰?就是第八識,大家不知道了!這個迷情就是太重哩!我們唸楞嚴咒,唸是唸了出來,又是誰把楞嚴咒藏起來?也是第八識替你藏起來的,所以你在唸的時候一個字也不會錯。但是你見到這個第八識嗎?見不到,所以第八識又名含藏識,含藏一切法。

由諸眾生遺此本明。雖終日行而不自覺。

我們平常日用中,能夠行住坐臥、穿衣食飯,又懂得父慈子孝、兄友弟恭、禮義廉恥,是誰叫我們禮義廉恥呢?傅大士說:「夜夜抱佛眠,朝朝還共起」,這裡的「佛」便是第八識,但是人人都不認識這個第八識;你疲倦你儘管睡覺,待你精神飽滿了,是誰馬上叫你起床?你說說看,是你自己?這些全是第八阿賴耶識的妙用。覺了的便是聖人,我們「雖終日行而不自覺」,無人認識阿賴耶識這個菩提涅槃的根本。

枉入諸趣。

我們違背了菩提涅槃的根本,「不自覺」便是迷真,迷真就起妄造業,「枉入」天、人、阿修羅、地獄、鬼、畜生,故而生死輪迴。所以怡山發願文說:「我等自違真性,枉入迷流,隨生死以飄沉,逐色聲而貪染,十纏十使、積成有漏之因,六根六塵、妄作無邊之罪,迷淪苦海,深溺邪途」,好比長者的兒子捨父逃走,寧願他方乞食,豈不是冤枉了。

阿難汝今欲知奢摩他路願出生死。

世尊想指示阿難菩提涅槃的根本,令他除去攀緣心那個生死的根本。「奢摩他」是空,不論你修福或是造罪,業入了如來藏便是無相;奢摩他能空一切法,我執空、法執空、煩惱空、業障空、生死空、眾生空,故能令你「出生死」。

今復問汝。即時如來舉金色臂屈五輪指。語阿難言汝今見不。

阿難,你「見」不見如來的「五輪指」呢?

阿難言見。

阿難答說他看見。

佛言汝何所見。

那你看見甚麼呢?

阿難言我見如來舉臂屈指。為光明拳曜我心目。

阿難說他的「心」知道那是佛的光明拳,他的眼「目」亦見那是佛的光明拳。

佛言汝將誰見。

「見」有兩種,到底阿難是以心來見?還是用眼來見?用眼見是生死的根本,用心見則是菩提涅槃的根本,但現在我們十居其九也不會說自己是用心來見,只會說以眼來見。

阿難言我與大眾同將眼見。

阿難不敢放肆,只說他與「大眾」都是「同將眼見」。用眼來見的恐怕只是阿難自己,座上其他人未必是用眼來見。

佛告阿難汝今答我。如來屈指為光明拳。耀汝心目汝目可見。以何為心當我拳耀。

就算阿難是以眼來見,但是他「以」甚麼「為心」,而懂得佛的「拳」裡有「光明」照「耀」呢?

阿難言如來現今徵心所在。而我以心推窮尋逐。即能推者我將為心。

如來「徵」問阿難「心」之「所在」,上來他答了七處地方都不對,所以世尊又來問他。「推窮尋逐」者,「推」是推測,「窮」則窮理,「尋」名「逐」相,心是有這個功能。當一件事情到來時,我們的心能夠取捨、分別名相,知道應該怎樣做,阿難說,他便是以這個「能」思惟卜度的「為心」。

佛言咄阿難此非汝心。阿難矍然避座合掌起立白佛。此非我心當名何等。

人人皆認為這個能分別、又能取捨憎愛、思惟卜度的就是自己的心。現在阿難被世尊大聲一喝,說那個不是他的心,他馬上「矍然」,驚起來了。

佛告阿難此是前塵虛妄相想。

六根在內,六塵在外,又在六根之前,故云「前塵」。前塵是境,心因境生,故無自體,沒有境便沒有心,所以這個心是個「虛妄」的「相想」,簡單來說,即是妄想。

我們的心因境而生,無境便是無心。我無甚麼心呢?就我本人來說,我十七歲食齋,十九歲出家,現在六十四歲了,就是從未打過吸煙的妄想!為甚麼呢?

我從不吸煙,沒有吸煙的境,也就從來都沒有吸煙的妄想;但我相信有些吸煙的人,他一日就有好幾十個吸煙的妄想。吸煙的妄想不從父母而來,未出娘胎未曾有,小孩子時亦沒有,後來出來交際了,受人家影響,一吸煙,這個妄想便在八識田中種下種子,隨後種子起現行,現行又再熏種子,煙癮一來,吸煙的妄想真多了,而且它的力量非常強!不吸煙的人肯定沒有吸煙的妄想,可知道妄想是因境而有。

飲酒的妄想也是一樣,不飲酒的人便沒有飲酒的妄想。我們出了家、受了戒,從來不飲一杯酒,亦從來不打飲酒的妄想;飲酒的人卻有飲酒的妄想,所以飲酒的妄想也是因境而有。

還有,香港的人喜歡中馬票!你又買、我又買,在未買以前肯定打妄想,希望中馬票!如果你問我,我來了香港幾十年,別說是一張馬票,半張馬票我亦不曾買過,我就是連做夢也沒有這個妄想。

如是我們所有妄想都是因境而生,遇何境即生何種心,無量境無量心生。文殊師利菩薩說:「眾生學平等,心隨萬境波,百骸俱舍盡,其如憎愛何!」眾生心裡的妄想猶如波浪,妄想生起便有種種的習氣,臨命終時百骸也能夠捨盡,唯是憎愛的妄想捨不了,只好從今世帶到來世。所以我們無始劫以來,父子、兄弟、男女、是非、人我、憎愛的妄想,好飲、好食、好睡、大食懶的妄想,實在非常非常多!

惑汝真性。

妄想生起便陸續而有,你的「真性」便被妄想蓋住了,所謂利慾薰心,那個心就是我們的良心!良心尚且被利慾妄想蓋覆,何況自己的真如佛性?

由汝無始至于今生認賊為子。

今世的妄想、來世的妄想、無始劫來的妄想極多,我們卻認妄想做我們的心。妄想是賊!永嘉禪師云:「損法財、滅功德,莫不由斯心意識,是以禪門了卻心,頓入無生知見力 」,心意識是對境而生,亦即妄想;本來我們人人也有禪定,也有智慧,亦有自性的福,只是被妄想減損了,貪瞋癡慢疑、諂曲、嫉忌、人我、是非等種種妄想,都是來滅我們的功德法財,就像你有真的兒子不去相認,反「認」這個妄想「賊」為兒「子」一樣。

失汝元常故受輪轉。

若你不斷妄想,妄想蓋覆你「元」來的「常」住真心,這個常住真心既「失」,你又認妄想為子,由妄想起惑造業,「故受」六道輪迴生死的苦,是名眾生!妄想有生滅,妄想生滅便造罪;罪有生滅,由生滅招苦;輪迴亦有生滅,故有六道的生死,所以妄想就是生滅的根本。

古人有句話:「眾生成佛真容易,斷除妄想最為難」,你若能斷除妄想,常住真心現前,你馬上立地成佛。釋迦牟尼佛成等正覺時說:「奇哉!一切眾生具有如來智慧德相,但以妄想執著而不證得」,若離妄想執著,則無師智、自然智、佛智,全都現前。所以眾生成佛不難的,只要你除了妄想就可以啦!

阿難白佛言世尊我佛寵弟。心愛佛故令我出家。

此乃楞嚴經阿難尊者認妄之文。

阿難對佛說,他是佛最小的弟弟,又是佛的侍者,佛最愛自己,他亦愛佛,他便是因為愛佛的三十二相,想得此三十二相,而以這個「愛」樂佛的「心」「出家」。

就是他供養佛也是用這個心,一次世尊有病,阿難替佛乞牛乳時,還被維摩居士罵了一大頓!更有一次,善賢長者的妻子在火化時,其肚中露出一個小孩子,世尊命阿難將之救出,外道卻阻止說:「不要去!會燒死你的!」阿難答:「即使佛要我入地獄我也不怕,何況那只是人間的火?」說罷即從火中抱出小孩,取名火生。

如來有甚麼事情,為弟子總服其勞,以為供養,如來的缽便是阿難代佛托的了,用的都是這個心,無心又怎可以做得到呢?

我心何獨供養如來。乃至遍歷恒沙國土。承事諸佛及善知識。

「善知識」是指菩薩,菩薩各會如來一德,所以阿難說自己不是只供養一位如來,他發菩提心將來一定要親近、供養「承事」十方「諸佛及善知識」,猶如善財童子五十三參,用的也是這個心。

發大勇猛。行諸一切難行法事皆用此心。

阿難發願:「如一眾生未成佛,終不於此取泥洹」,自未得度而先度人者是菩薩發心,我們佛弟子做晚課,放蒙山時亦發四宏誓願:「眾生無邊誓願度,煩惱無盡誓願斷,法門無量誓願學,佛道無上誓願成」,阿難「發大勇猛」,發願不是用口,又是用心來發。

修六度萬行,下化眾生,難行能行,難忍能忍,尤其在娑婆世界的五濁惡世,行菩薩道肯定受苦,你看古來大德,憨山祖師要坐牢,虛雲和尚亦曾捱揍,「行」這些「難行法事」也是用這個心。

縱令謗法永退善根亦因此心。

「縱令」是假設之辭。阿難以愛樂心出家和供養善知識,但愛樂的相對就是瞋恨,有瞋恨心便會反過來譭謗佛法,由瞋恨心弄出個愚癡心,便「退善根」、退菩提心,說的也是這個心。因為這個是妄心,不論愛心、瞋心、愚癡心、供養心全是這個「心」,它包含善和惡,遇順境則生善,遇逆境便起惡,善心、惡心都是因境而生。

 

 

若此發明不是心者。我乃無心同諸土木。

阿難幾十年來,乃至無始劫來都是用這個心,世尊卻說這個不是心,要他捨了它;怎可以呢?捨了便是沒有了嘛!變成「無心」,這豈不是跟無心的泥「土」與草「木」一樣?

離此覺知更無所有。云何如來說此非心。

「離此覺知」則「更無所有」,阿難便以為自己是沒有心了,為何「如來

說」此思惟卜度、追尋窮逐的「不是心」呢?

「覺」是對境而覺,「知」亦是對境而知,覺知是覺知外境,離了境則無知覺,所以妄心萬不能離境;覺是覺這個境,知也是知這個境,像我們學佛法,乃至讀書時學中國文、外國文,用的「心」就是覺知。但是這個覺知心靠得住嗎?今世學過的來世又要再學,不能一學永學,臨命終時離了六塵之境,沒有六識的心,今世的所作所為來世便忘記了,可知道這個能覺能知的心是個妄心。

其實如來講說「非心」,阿難是曾經聽過的,只是他忘記了。般若會上世尊在金剛經說:「如一恒河中所有沙,有如是沙等恒河,是諸恒河所有沙數佛世界,如是甯為多否?」「甚多,世尊。」佛告須菩提:「爾所國土中,所有眾生若干種心如來悉知,何以故?如來說諸心皆為非心,是名為心。」恒河沙的世界裡所有眾生若干種心,這個就是妄心,何以如來悉知呢?佛說「非心是名為心」,所以你若知道妄心是「非心」便可以了,你便會無貪、無執、無我,亦會捨己為人。不過人人都不知道這個心是「非心」,若識得妄心非心,此則名為佛心、菩提心、涅槃心。

何以此心名為「非心」?「須菩提,過去心不可得,現在心不可得,未來心不可得」,所以佛說它是「非心」。過去已是不可得,好比大嶼山的水,它從山頂流下來便不會回頭,未來心又不可得,現在心念念不住,時時刻刻都改變,妄心根本不可得,阿難卻執它為心。妄心沒有一剎那住下來,如水涓涓,如火焰焰,好像是一、是常,到底即生即滅;只是我們沒有定力,總以為這個心是長的,或是一分鐘、幾分鐘、甚至一日那麼長,這個就是妄心。

我們認妄迷真,就像人人都認自己的身體為「我」,未生之前那個是不是「我」?既生以後你便認它為「我」,做夢時自己走進夢境裡,床上那個身體的「我」你又看不見,將來臨命終又沒有這個「我」,所以這個就是妄。

我們有眼不能自見,有耳不能自聞,有手亦不能自觸,但妄心是因境而有,離境則無,所以在佛法中修行,無他,你識得空就可以了;妄心非心,便離妄見真。我們不用求「真」,「真」本是人人具足,沒有兩個,亦無能所,這個「真」是不可說的,言語道斷,更無處所,心行處滅,所以佛法只要你離妄。要離妄心最簡單莫如持戒,戒是無相,如果你不殺生、不偷盜,就是戒律了。

我實驚怖兼此大眾無不疑惑。

無始劫來,阿難都是認妄想心為心,所以上來他說心在內、在外、在中間,總不肯離此妄心。最後如來說那個不是他的心,難怪他聽後恐怖非常,這樣他豈非變成無心!「大眾」中其他有學的人亦跟阿難一樣,個個都認為這個心就是心了,怎麼世尊說是非心?大家亦「無不疑惑」。

唯垂大悲開示未悟。

如來說的是真語、實語,絕對不會說錯,說這個心不是心它就不是心,只是大眾未曾覺。眾生未悟的事情多到不得了,何況說現在這個「心」不是心!故願如來「大悲」,「開示未悟」。

爾時世尊開示阿難及諸大眾。欲令心入無生法忍。

阿難及大眾都未得「無生法忍」。甚麼是「無生」?法法皆無有自性,無有生相、無有滅相,本來無生無滅,猶如空花,根本空裡沒有花,無花生、亦無花滅,但眾生的眼有病!他便見空、見花,又見花生、又見花滅,眾生見有生滅,這個就是妄見。若能悟了,當下無生無滅,這個便是「無生法忍」,亦可說是無滅法忍。一切法無生,一切法無滅,華嚴經裡是「不見有少法可得」,莫說多法,就是少少的生相也沒有,般若經則是說「一切法空」。

甚麼是「入」呢?「入」者悟入,從一個世界到另一個世界,到彼岸的菩提便名為「入」。到了彼岸,你見到一切法無生,空不生,水不生,山河大地不生,是非人我不生,妄想不生,所謂「眼若不寐諸夢自除,心若不異,萬法一如」,所以我們要「入」。像現在人人都唸「般若波羅蜜」,「波羅蜜」便是到彼岸,有般若便到彼岸。唸的確是這樣唸,但人人都未到彼岸!亦有人一世修行,始終未有一刻到過彼岸;彼岸能到過一次也是好的,總算稱為種善根。

今世尊欲令大眾「心入無生法忍」,這個心便不是「有心」的心。六祖菩薩說得好:「有道者得,無心者通」,無心才能悟入無生法忍,不是有心可以悟入的!那麼怎樣才能「入」?要不知不覺,有知有覺肯定不會「入」。好像我們念佛,你若想見阿彌陀佛,你便不會見得到;假如你不知不覺,就可能看見極樂世界在眼前,見時肯定是不知不覺的,不知不覺你就「入」。如何不知不覺的「入」?你要用功!不用功肯定不「入」。

有云:「修行三大劫,悟在剎那間」,你要隨時隨地的用功。若你指定只在某個時間才用功,念佛又只是跑到佛殿裡才念,出到外面便不念了,這樣你一輩子也不會「入」,因為你有心!所以修行不管你聰明、愚癡,好些聰明的人反而不「入」,就是因為他們有心;老婆婆們無心嘛,故而能「入」。子曰:「唯上知與下愚不移」,上知者可以自己無心,下愚的人是非常忠直的,他們不會多心,你要他們做甚麼他們便做甚麼,這兩種人都能做到無心的境界。中等的人假聰明,能得無心者很少。

因此修行要隨時隨地用功,從有心用到無心,無心便是不知不覺,這樣即能悟入無生法忍,而到彼岸。

於師子座摩阿難頂而告之言。如來常說諸法所生唯心所現。

阿難以為,沒有了這個心便是無心,殊不知你若肯捨這個心,真心就會現前。你捨了錢財你的福便來,有智慧的人肯捨,無智慧者不肯捨;在佛法來說,你有智慧你都要捨智慧,有智慧而不捨智慧,則名愚癡。如果人人都肯捨,個個都會出家了!有的人捨一些卻又不捨一些,只要有一樣未捨也出不了家,所以出家不容易,乃是大丈夫的事。

今如來在「師子座」上「摩阿難頂」,對他說:「森羅萬象,一法之所因,那一法不是這個心所現出來?怎麼會無心呢?」

平常我們行住坐臥、出入往還,乃至迎賓待客,亦從未離開這個心光。我們在世界裡做事便是仗日光之力,不過大家都忘了日月光明的恩。電燈也要付電費!太陽每天都照著我們,我們一分錢也不用花,但是知恩者少。

常云「三界唯心,萬法唯識」,無論甚麼法,也不能離開這個識,華嚴經亦云:「應當如是觀,心造諸如來」,欲界、色界、無色界、四禪八定,就連過去佛、未來佛、現在佛、十方佛,全都是唯心所造,唯識所變。極樂世界琉璃為地,有七寶池、八功德水,便是阿彌陀佛的心成就如是功德;天堂亦是有福之人的心所成就,香港這樣繁華,也是由有福之人的心所成就,怎會是無心呢?因此阿難不用憂慮自己會變了無心,佛只是叫他捨了那個取捨憎愛、對境而生的妄心,他還有個三界唯心、萬法唯識、造諸如來的心。

但在諸法生時,怎麼我們又把這個心忘記了呢?好像我們唸楞嚴咒、大悲咒、阿彌陀經,全是從這個心唸出來;我們懂得唸,唸出來更一個字也不會錯,但是那個替我們記著阿彌陀經、大悲咒、楞嚴咒的心卻不認識,那個把大悲咒、楞嚴咒錄下來的心人人都不知道,我們只認識錄音機、錄音帶!又像你在做夢時,你是忘了夢境是那個心所發出來,人人迷是迷了這個做夢的心!夢境你卻不會迷,清清楚楚,還可以說得出來,可憐做夢的那個心人人都不認識,這便是迷了。我們迷己為物,認妄為真,那裡是沒有心呢。

一切因果世界微塵因心成體。

一切因果也不離心,你以為天會替你作主麼?他可沒有這個空閒!閻羅王也沒有這麼好精神!作主完全是你自己的心;善因結善果,惡因結惡果,任何因成熟了,果報便現出來,因此有些人雖然作惡,但他前生的善因成熟,他今世都還要發財!前因未成熟,則要遲一步才會受報,但遲早總是有果報,有為心生有為果,無為心生無為果,一分因是一分果,這些都是由你的心作主,所以說「一切因果」「因心成體」。

「世界微塵」也是一樣「因心成體」。微塵是因,世界是果,世界是由微塵所造,世界碎後又變成微塵,所以傅大士說:「積塵成世界,析界作微塵,界喻人天果,塵為有漏因。塵因因不實,界果果非真。果因知是幻,逍遙自在人。」你看,世界、微塵皆由心造,它們都是幻的,你若知道這個幻,你便明白自己的心。假如你著了世界、著了微塵,就是迷了你這個心;罪、福也是唯心所成,你若是著了罪、著了福,你亦是迷了這個心。唯有罪福兩亡,那時便是世界即非世界、微塵即非微塵了!

既然「一切因果」、「世界微塵」都是「因心成體」,我們怎會沒有心呢。

阿難若諸世界一切所有。其中乃至草葉縷結。詰其根元咸有體性。縱令虛空亦有名貌。何況清淨妙淨明心性一切心而自無體。

這段文是說,我們的真心是有體的。

「諸世界」是器世界和天上人間的有情世界,其中「一切」森羅萬象、山河大地、日月星辰、乃至草芥人畜,若是「詰其」「根」本的來「元」,每一樣都「有」「體」有「性」。「縷」即線也,「結」成一個小球,其體不是麻就是棉,茶杯亦以泥土為體性嘛!「虛空」亦有其虛空之「名」,無相之「貌」,何況我們本來「清淨」、微「妙」光「明」的「心」呢?

「一切心」之「性」者,就是這個「妙淨明心」,它是有體的!所以阿難,你不要說你捨了妄想心就是無心。人有無量心,妙明真心便是無量心之性,怎能說它是「無體」哩?

若汝執恡分別覺觀。所了知性必為心者。此心即應離諸一切色香味觸。諸塵事業別有全性。

我們分別外境時,麁思惟是「覺」,微細分別是「觀」,好像你買蘋果也會先作挑選,此即是「覺」,「觀」就是你詳細把每隻蘋果都拿來敲敲,恐妨它裡面是空心的!我們對六塵之境起了「分別覺觀」,山河大地、森羅萬象則是我們六根之「所了知」。六根喻見,心則能知,譬如各位現在來聽經,便了知這裡是跑馬地的弘化蓮社,知道這個法會是說楞嚴經,又知道來聽經的有男有女,有在家居士,亦有出家人,這個就是「所了知性」。

假如阿難一味「執」著、慳「恡」,不肯捨其「分別覺觀」的「所了知性」,反認它為「心」的話,「此心」「應」在離了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、法之後,仍有個獨立的實體。

可是六塵成就一切事業,香港人做生意便離不開六塵了,做律師也不能例外,法律屬於法塵嘛!離「諸」六「塵事業」,還有沒有這個心?而「別有」一個完「全」覺觀了知的「性」呢?沒有!譬如我們睡覺時沒有做夢,離開了這個世界,人家偷東西你也不知道,你還了知甚麼?離了六塵,你那個了知性早已化為烏有了!

如汝今者承聽我法。此則因聲而有分別。

就像現在阿難「承聽」世尊說「法」,他便是「因聲而有分別」。我們嗅爐中之香是因香而有分別,見如來的三十二相而心生愛樂,則是因色而有分別,吃東西是因味而有分別,禮拜是因觸而有分別,聞法就因法塵而有分別,全因六塵然後有你的分別心。

縱滅一切見聞覺知。內守幽閑猶為法塵分別影事。

離色無見,離聲無聞,離香、味、觸便是無覺,離是非人我之法則是無知,「縱」然有些人要這樣的「滅」了「見聞覺知」,或者他離開這個世界,跑到深山野嶺,又或者他坐禪離開六塵,「猶」有一個法塵他離不開,世尊謂之「法塵分別影事」。

五塵謝落影子到意地,是為「法塵」。法塵有生有滅,生法塵是麁的,我們心裡打的妄想都是生法塵;如果不打妄想,法塵滅了,這個便是滅法塵。滅法塵沒有是非人我,沒有取捨憎愛,甚麼分別也沒有,這個境界是很安樂的,所以有些仙人離開塵勞,不與世間的人整日爭名奪利,他們得此清淨幽閑之境,愛此清淨幽閑之境,生了自在的心,認為就是安樂了,是云「內守幽閑」,但是他們仍未離開滅法塵。

道教的呂洞賓在廬山的鐘樓曾題過一首詞:「一日清閑自在仙,六神和合報平安,丹田有寶休問道,對境無心莫問禪。」所謂「一日清閑自在仙」便是上面那個境界了,呂洞賓離了五塵,麁的生法塵他也離了,但仍留下微細的滅法塵。仙人亦不過是避了五塵的境而已,一對境其心就起,所以他們不敢到這個世界來,何曾是「對境無心」呢!

還有一些修定的人眼不見色、耳不聞聲,但他在心裡作觀,作觀就有妄想,還是法塵;就算妄想這個法塵之境也滅了,得了幽閑的滅法塵,那時他照顧這個滅法塵,能照顧的是了別心,所照顧的是清淨幽閑之境,他就認為是入定了。滅法塵能令他得四禪定和四空定,但這些都是世間的定,都是微細的法塵,他依然未離自己的妄想分別心,第六識心依然未平靜。我們這個分別心像水中之月,水月離水無體,是個影子,正如分別心在離了幽閑的法塵也是沒有體,是個影子。

我非敕汝執為非心。

世尊現在說,他不是強迫阿難說這個不是心。

但汝於心。微細揣摩。

但阿難你可以「微細」的、反反覆覆的觀察,看看這個「心」。

若離前塵有分別性即真汝心。

「若離」了六「塵」你仍然「有分別性」,那個就是你的心。

若分別性離塵無體。

但是離了六塵你便沒有「分別性」,「離塵」就沒有這個分別的心,所以說它是「無體」。

斯則前塵分別影事。

「前塵」是指六塵的外境,它們全是由你分別六塵之境,此是色、此是香、此是味、此是聲音,你這個心就等如影子一樣,塵歇你這個心就是空的,故說心隨境轉嘛,境變心移,既是隨境而生,它就名為「分別影事」,不是真的。

塵非常住若變滅時。此心則同龜毛兔角。

六塵之境不是常住的,轉眼間天就黑了,轉眼間又是天亮,曾幾何時又過了幾年,分分鐘都不會住,光陰過隙,「塵非常住」,境一「變滅」,你的「心」也就隨境而滅,就如烏「龜」本是沒有「毛」、「兔」子是沒有「角」一樣。

則汝法身同於斷滅。其誰修證無生法忍。

有心即佛,法身佛就是我們的心。這個心在離了六塵就變成龜毛兔角,只有其名,卻無其體;無心無佛,無此心你的「法身」就會「斷滅」,你又怎能「修」到見法身、而得「無生法忍」呢?

色身有生有滅,法身則無來無去,證法身便得無生法忍,得無生法忍,就見自己的清淨法身。色身會老、會病、會死,你修它有甚麼用!我們現在修行,不過是借色身之假,以見法身之真;借此色身念阿彌陀佛,念到我們花開見佛悟無生,法身便現前了。

即時阿難與諸大眾默然自失。

無始劫來我們都是用妄想心跑去投胎,怎能一旦把它捨了?我們人人也不肯捨妄心哩。阿難幾十年來都是認妄心為心,現在經世尊一說,知道此心離塵無體,徹底虛妄!大家都肯將妄心捨離。

離了六塵之境,就沒有了愛樂心、出家心、取捨憎愛分別了知的心;不認妄心都是好,卻不知那個才是真心!妄心不敢認,真心又未見,大眾實在無話可說了,故而「默然自失」。

佛告阿難世間一切諸修學人。現前雖成九次第定。不得漏盡成阿羅漢。

「九次第定」是四禪、四空及滅受想定。滅受想定者,即是滅了五陰中受、想二陰,這樣便能出三界,而得無漏的阿羅漢果。怎麼「世間一切」初發心學道「諸修學人」「雖」修「九次第定」,卻「不得漏盡成阿羅漢」呢?

皆由執此生死妄想誤為真實。

皆由他們不捨妄想心,並「執此生死妄想誤為真實」。生死的根本正是妄想,怎麼反用它修行!以妄想心念佛便是有時念、有時不念,臨命終時就不一定生淨土,極樂世界離我們十萬八千里!不以妄想心念佛就好了,一超直入如來地,即時西方就在眼前。若我們捨了妄想心,布施時內無能施的我,外無受施的

人相,中間亦無所施的物相,即證三輪體空。

金剛經云:「若菩薩有我相、人相、眾生相、壽者相,即非菩薩」,但我們個個都不肯捨妄想心,妄想心未空便有四相,所以楞嚴經這段文提醒我們,千萬不要用妄想心修行。住叢林更是頂好,規矩不知多麼嚴,它們全是用來除我們的妄想心,大眾隨眾起倒,自己一個妄想也不打,打板就過堂食飯,平常眼睛也不敢東張西望,否則又是一個香板打過來!妄想心一滅,用功就很快上路了。

可是現在的人不但不去滅自己的妄想心,反而縱容它,它喜歡怎樣便是怎樣,打個妄想,隨即到九龍、香港、大嶼山四處跑!妄想心不滅,更去縱容這個心,這樣修行又怎會成功?所以我們修行第一個條件,就是要降伏其心,然後再來用功。

是故汝今雖得多聞不成聖果。

阿難「雖」然「多聞」第一,「成」阿羅漢「果」卻沒有他的份兒,皆由他不肯捨妄心,更執它為真實。用妄心修行是不能證聖果的,證聖果時,這個妄心一定要捨離。

阿難聞已重復悲淚五體投地。長跪合掌而白佛言。自我從佛發心出家恃佛威神。常自思惟無勞我修。將謂如來惠我三昧。

你看,阿難的如意算盤打得多響!他這個妄想心可謂厲害了,竟說自己當初「從佛發心出家」,佛有威德、有神力,所以他「恃佛威神」,「常自思惟」卜度,作如是觀:自己是如來的弟弟嘛、如來愛錫自己嘛,自己是不用像人家辛苦地修行的,時節因緣到了,如來自然會「惠」他「三昧」。真有那麼便宜的事!可以把三昧「惠」給你就好了,只怕不能夠哩!

不知身心本不相代。

阿難打上來的妄想時,他未知道身心是不可以相代。人與人之間,別人吃飯你不會飽,人家有辯才亦不能給你,這是身不相代;人家心裡有禪定、有智慧也與你無干,這則是心不相代。縱許弟兄姊妹、父子母女,乃至是最親的人,他們有病,你可以代他們病嗎?沒有這麼幸福!又或者他們很蠢,你能不能代替他們,好讓他們聰明一些?公修公得,婆修婆得,同檯食飯各自修行,若能相代,一人食飯大家都飽啦!你以為是上茶樓,大眾食飯一個人付錢嗎?不是這樣的,「身心」並「不」能「相代」。

失我本心。雖身出家心不入道。

因此,如來久久也沒有將三昧惠給阿難,阿難便以為自己是「失」了他「本」來的清淨「心」,雖然其「身」是「出」了「家」,「心不入道」,其心仍未出家哩。若心入道,這個才是心出家。

譬如窮子捨父逃逝。

法華經便有這段經文了,好比自己本是大富長者的兒子,卻捨棄父親,跑到別的國家去,「伶俜辛苦五十餘年」,人家只當你是個乞丐,這是多麼辛苦呢。

今日乃知雖有多聞。若不修行與不聞等。

阿難當日為摩登伽女的咒術所加,幾乎連戒體都破了,他雖然多聞第一,仍敵不過一個摩登伽女,這個「多聞」有甚麼用呢?一味多聞而「不修行」,不就「與不聞」相「等」!有修才有證嘛。

如人說食終不能飽。

像你說沙田的豆腐真是好吃了,又有竹笙、又有北菇,南華寺的北菇是最好吃的了!但你光是在說,沒有吃怎麼會飽?阿難一向多聞又不修行,便不會有力量,所以被人一魔就魔了去了。

世尊我等今者二障所纏。良由不知寂常心性。

阿難又來求法了。他與大眾為「二障所纏」,二障便是煩惱障與所知障。先說煩惱障。我們想離生死,就要先除五利使及五鈍使的煩惱障;所知障則是無明,它礙了正知正見,令我們不見如來的清淨法身,不悟諸法的實相。阿難未除煩惱障,他依然有生死,其所知障又未除,皆由他認妄想心為心,故「不知」自己有個「寂」滅清淨的「常」住真「心」。

唯願如來哀愍窮露。發妙明心開我道眼。

阿難今日「願如來哀愍」他貧「窮」孤「露」,令他明自本心,楞嚴經說是「明」這個如來藏「心」,「開」「道眼」者,觀音菩薩耳根圓通,就是圓通的道眼。簡單的說,這兩句不離明心見性。

即時如來從胸卍字湧出寶光。其光晃昱有百千色。十方微塵普佛世界一時周遍。遍灌十方所有寶剎諸如來頂。旋至阿難及諸大眾。

此乃楞嚴經十番顯見示真之文。

楞嚴經的目的是想我們了生死,乃至成佛道,成佛道固然要見妙真如性,離生死當然要捨分別的妄識。人人都認這個分別妄識為我,分別是非、取捨憎愛,作無邊的罪,就有無邊的生死。因此世尊上來第一是七番破妄,第二是十番顯見,顯見是說見性是真的,破妄則是說這個分別心徹底虛妄。

分別心何以虛妄?如水月無體,你向東行它又往東行,你向西行它又往西走,你不行它就不動;水底的月就像你的妄心,所以如來問阿難心在何處,七處也徵不到這個心,說在內不對,說在外不對,說在根裡不對,講在隨所合處不對,說在中間也不對,說無住也是不對,七處都不見這個妄心所在之處。妄心無體,怎能說它有一個處所?

其實這段文有八處心,最後一處世尊問阿難以甚麼為心?阿難答,他以推窮尋逐者為心。世尊大吼一聲:「阿難,此非汝心!」阿難驚起來了,那個不是他的心又是甚麼?此乃前塵分別影事,虛妄相想,因境而有,離境則無,前塵是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、法,因六塵就有虛妄相想,那就是我們的妄心。離前塵有分別性才稱為有,若離前塵無分別性,它就是徹底虛妄,怎可以說這個虛妄心是你的心?

但是阿難說,他出家是這個心,侍奉如來又是這個心,乃至他將來承事十方諸佛、親近善知識、修一切難行苦行都是這個心,若如來發明這個不是心, 他豈不是無心?世尊說過一切法都是由心所生,他怎可以無心呢?離了妄心,如來可要將真心交回他。

如來在無可奈何之中,為阿難說出見性,雖然這個見性不是純真,它已經大部份是真。眾生的分位上沒有純真的心,唯有諸佛大圓鏡智才是純真的心,眾生只有一個阿賴耶識,此乃生滅與不生滅和合,它小部份是妄,是帶妄之真;阿難卻未肯承認它是真的,故如來要十番顯見,說這個見性是真的。

現在如來放光現瑞,令阿難得妙明心,並開道眼,這是佛對上根利智的人無言說法,他們一看就會明白,孔子說的目擊道存便是這個意思。如來胸前的「卍」字即是如來藏,它具足無量清勝功德,是如來三十二相中的萬德吉祥相。如來藏在凡夫位中人人本具,個個不無,遍覆一切法,眾生在纏就名如來藏,成了佛了,在脫則名清淨法身。

如來藏既有恒沙功德,所以佛「從胸卍字湧出寶光」,「晃昱」即動也,這光明就像昱一樣熾盛;光中又「有千色」,是說如來藏隨緣而成一切法,所以楞嚴經裡會四科、融七大,都是入如來藏。

如來藏廣大無邊,竪窮三際,橫遍十方,十方國土也不離其體,「一時周遍」。如來藏之用者,是它具足大慈大悲兩個功德,具足大慈能上求佛道,具足大悲則下化眾生,所以這光明「遍灌十方所有寶剎至如來頂」,就是上與諸佛同一慈力,再「旋至阿難及諸大眾」,便是下與眾生同一悲仰。

告阿難言。吾今為汝建大法幢。

不論五陰、十二入、十八界、乃至七大,法法都歸入如來藏,所以世尊「今為」阿難「建」的「大法幢」就是如來藏,它共有空如來藏、不空如來藏、和空不空如來藏。

亦令十方一切眾生。獲妙微密性淨明心得清淨眼。

法法歸如來藏時,一切眾生都「獲妙微密性淨明心」,這是明心,明此如來藏心,「得清淨眼」便是見性,得圓通道眼。你想獲如來藏心,一定要找到圓通的道眼,明自本心是如來藏心,見自本性是圓通道眼,就是這兩句話;文中的形容詞不必作解釋了。

阿難汝先答我見光明拳。此拳光明因何所有。云何成拳汝將誰見。

阿難你剛才不是說「見光明拳」嗎?「此拳光明」是「因何而有」?佛手怎會「成拳」?你又用甚麼「見」佛手中之拳?

阿難言由佛全體閻浮檀金赩如寶山。清淨所生故有光明。

阿難說,因為佛的紫磨金色身「赩」如火焰,就像七「寶山」一樣,此乃「清淨」功德莊嚴「所生」,「故有光明」。

我實眼觀。

阿難並說,他是用眼來見。

五輪指端。屈握示人故有拳相。

如來「五」隻手「指」也有「輪」狀,這是其指間網縵相,所以「拳相」是由如來的手指「屈握」而來。

佛告阿難如來今日實言告汝。諸有智者要以譬喻而得開悟。

「開悟」是悟解的意思。如來今日老老實實的告訴阿難,上智之人目擊道存,早在世尊現瑞時就已解悟,中等有智之人雖也稱為智者,他們就要「以譬喻」得解,法華經亦這樣說。

阿難譬如我拳。若無我手不成我拳。若無汝眼不成汝見。以汝眼根例我拳理。其義均否。

阿難說他是用眼見嘛,若他無眼便沒有見了,以此「譬」喻如來「無」「手」便沒有「拳」,這兩件事的道理是否一樣呢?

阿難言唯然世尊。既無我眼不成我見。以我眼根例如來拳事義相類。

阿難即答,無眼那裡有見?以此譬喻如來無手亦即無拳,在「事」相和「義」理上也是「相類」。

佛告阿難汝言相類是義不然。

世尊說,恐怕二者事相上可能相類,道理上卻不然。

何以故。如無手人拳畢竟滅。

沒有手的人「畢」竟沒有「拳」頭,我們也可以說,無戒就不會有定、無定亦不會有慧;尸羅不清淨,三昧不現前,不假禪那則無有智慧,便不能斷除煩惱、證無漏果,道理也是一樣。

彼無眼者非見全無。

但你不要說「無眼」的人完「全無」「見」!

所以者何。

解釋之辭。現在說的「見」是明心見性那個見性。見性超乎六塵、超乎六根、超乎六識,無六識也有見性,見性的光明迥脫六根、六塵,靈光獨耀,所以無眼的人不是完全無見。

汝試於途詢問盲人汝何所見。

若你在香港的路上遇著「盲人」,不妨「試」問他見到甚麼。

彼諸盲人必來答汝。我今眼前唯見黑暗更無他矚。

十個盲人十個都會這樣答你,他雖然看不見光明,但他依然有見,他見甚麼?「見黑暗」!見黑暗、見光明都是一個「見」嘛;好像現在我們聽經就見光明,今晚回家睡覺時關了燈便見黑暗,不又是一樣的「見」。

以是義觀前塵自暗見何虧損。

以這個「義」理「觀」察一下,六根在內,六塵在外,明暗色空都是眼前所見的色塵,盲人見的黑暗「自」然亦屬「前塵」,他們的「見」又何曾「虧損」?

阿難言諸盲眼前。唯覩黑暗云何成見。

阿難卻說,「盲」人「眼前」只見「黑暗」,不見天日,世間人都不承認那個是「見」。

佛告阿難諸盲無眼唯觀黑暗。

一切「諸盲」,不論他們是否一出生就是盲的,總之他們壞了眼根,「無眼」便只見「黑暗」。

與有眼人處於暗室。二黑有別為無有別。

「有眼」根的人「處於暗室」,他們見的黑暗,與盲人見的黑暗,「二」者有沒有分「別」呢?

如是世尊此暗中人與彼群盲。二黑較量曾無有異。

阿難直心是道場,他答「如是世尊」,這兩個黑暗在「較量」之下並沒有甚麼差別。

阿難若無眼人全見前黑。忽得眼光還於前塵。見種種色名眼見者。

如有盲人僥倖得到人家的眼睛相贈,或是他自己的眼根「忽」然給醫好了,仗此「眼」的「光」明,他便不會只見黑暗,這時他亦見日月星辰、山河大地、森羅萬象,「於前塵見種種色」。盲人有這個希望、有這個機會,且說這樣是名因「眼」而「見」。

彼暗中人全見前黑。忽獲燈光亦於前塵。見種種色應名燈見。

「暗」室「中」有眼的「人」本來只見「黑」暗,忽然有人亮起燈,仗此「燈」的「光」明,他亦能見室內種種物件。他這樣因燈而見,亦「應」稱為「燈見」。

若燈見者燈能有見自不名燈。

若說「燈能有見」,燈便是個有情,「不名」為「燈」。燈是無情,怎可以有見呢?

又則燈觀何關汝事。

又如果這燈能「觀」,與你有何相干呢?

是故當知燈能顯色。如是見者是眼非燈。

在暗室中無燈便見黑暗,有燈即見光明,是故「燈能顯色」,但是能「見」的「是眼」,「非燈」。好像有些人是近視眼,他們要戴上眼鏡才看見遠處的一切物,難道這又是眼鏡見,不是他見?這樣說得通嗎?眼鏡與燈都是幫助我們看東西的增上緣,連同因緣、所緣緣和等無間緣,合稱四緣。

眼能顯色。如是見性是心非眼。

盲人無眼,只見黑暗,後來他得了眼,這個眼便幫助他看東西,所以說「眼能顯色」,但是能見的「是心」,並不是「眼」。

 

我們這裡且看看自己的心:此心迥脫根塵,無須仗六根、六塵,而能見一切法;人人或說見是屬眼,殊不知見是屬心哩!眼睛只是一個助緣,眼好的人固然藉以得見,眼睛差一點亦是有見,戴上眼鏡便令他們得見,尤如燈能顯色,所以「見性」是我們的本性。

但我們修行卻不是修這個「見性」,不是悟這個「見性」,修行是修那個眼。假如我們好好修行,眼的光明增加了,便變肉眼為天眼;如果你破了我執,眼的光明又增加,則由天眼變成慧眼;見實相時你的慧眼則變成法眼;若見到諸佛的境界,法眼就變為佛眼;所以修行是從肉眼、天眼、慧眼、法眼、佛眼,一直不斷的修。

眼的光屬於修德,「見性」卻屬於性德,人人都是一樣的,有眼無眼、凡夫聖人,其見性都是一樣。我們的見性,乃至將來成佛的見性,都是竪窮三際,周遍法界,不生不滅,不垢不淨,不增不減,金剛經說的「是法平等無有高下」,便是說我們眼中的見性。你見光明、他見黑暗,這兩個「見」並沒有差別;只是你有福便是有眼,他無福則沒有眼,不過你也不算有很大的福報,比別人仍是不及,你的眼是近視眼!

所以上來阿難說自己無心,如來便讓他知道,有眼、無眼都一樣有心,說的就是見性了,見性就是阿難你的心,即使將來你的眼根壞了,你的見性也不會壞。但是我們肯定要除妄想心,妄想心正是生死的根本,以它修行,修來修去就像煮沙,固然不能成飯。所以楞嚴經叫我們修行人要盡量除妄想心,除這個生死的根本,盡量用菩提涅槃的根本;菩提涅槃的根本就是我們的見性,以這個見性的心修行,則能一超直入如來地。

阿難雖復得聞是言。與諸大眾口已默然心未開悟。猶冀如來慈音宣示。合掌清心佇佛悲誨。

上來是第一番顯見是心,非眼。見是在心,聞也是心,覺也是心,知也是心,不是眼。眼是六根之一,見性迥脫六根,迥脫六塵,見性不是根又不是塵,人人卻認為見就是眼,這是世人的凡見,個個都說有眼就有見,無眼則無見,所以如來首先破眾生的成見,說見是心非眼。如果說普通人有眼才有見,無眼就不見,但盲人無眼根仍是有見,可知見性超乎六根、離開六根,不是有六根才有見,無六根亦有見,見性在我們眾生份上不但離了塵,而且離根,離眼根亦有見,所以如來第一番說見性是心非眼。

阿難從來以為見是眼,今日他才知道見非是眼,而是在心,是脫離眼根,大眾亦承認用心來見,不是用眼,所以「默然」允可。但眾中「未開悟」的人卻未明白這個「心」,他們現在恭敬「合掌」,「清心」至誠,「佇」是等待,希望世尊能慈悲開「示」,教「誨」他們怎樣明心。

阿難問,見性怎可以說是真的?如來就說出兩種情形,第一是動,第二是不動,動的那個不是自己,不動的那個才是自己。六塵的境有動,眼、耳、鼻、舌六根都有動,六識打妄想的心也就是動,心動便打種種妄想,但是見性不會動,所以第二番是顯見不動。

爾時世尊舒兜羅綿網相光手開五輪指。誨敕阿難及諸大眾。

「舒」即展也,「網相光手」是如來三十二相的指間網縵相,他的手像「兜羅綿」一樣柔軟,五指一伸即有網縵,兼有光明,此乃不壞他眾功德所成就。世尊說法時手部也有些動作,「開五輪指」是他將他五隻手指打開,以「誨敕阿難及諸大眾」。

我初成道於鹿園中。為阿若多五比丘等及汝四眾言。

世尊「初成」佛時,曾於三七日講華嚴經,雖然暢佛的本懷,但娑婆世界的眾生一個也度不了,所以他雙垂兩相,一方面在華藏世界成佛講華嚴經,度大菩薩,另一方面又到我們娑婆世界成佛,現比丘身,最初說的便是阿含經,度一切眾生成阿羅漢。

「鹿園」亦即是鹿野苑,是古時印度國王養鹿之園,沒有國王的許可,任何人都不得獵殺園內的鹿子。「阿若多五比丘」是世尊初出家修苦行時,其父淨飯王慈悲,派了阿逸多、十力迦葉、馬勝、摩訶男和小賢去陪他,其中兩人為母族,三人是父族。他們不堪修苦行,便跑到鹿野苑自己學道;世尊成佛後,觀到五比丘的善根成熟了,便對他們三轉四諦十二行法輪,他們便開悟了。因此,釋迦牟尼佛名為佛寶,他說的四諦法就是法寶,證了阿羅漢的五比丘便名僧寶,三寶於是出現世間。

一切眾生不成菩提及阿羅漢。皆由客塵煩惱所誤。

佛在阿含會上對四眾說,一切眾生也有佛性,皆可以出離三界火宅、了生脫死,到彼岸證阿羅漢果,乃至證無上菩提。眾生有佛性而不證,並非佛性之過,不是不修,是修而不證而已,這是甚麼道理?眾生是有種過失,他們就是由「客塵煩惱所誤」。

阿難今日未曾明心,也是因為有客塵煩惱;等如水是清淨的,泥沙卻令它變成濁水,眾生亦復如是,見性清淨,但是為「客塵煩惱所誤」,其本來面目就不見了。所以「客塵煩惱」稱為通惑,大小二乘的人都要斷,否則聲聞、緣覺便不證阿羅漢果,大乘人則不能證無上菩提。無明煩惱則名別惑,小乘的人不知其名,只有大乘菩薩才能了知、才能斷盡。

汝等當時因何開悟今成聖果。

世尊現在問五比丘,他們「當時」怎樣「開悟」?悟後又如何證阿羅漢「聖果」呢?

時憍陳那起立白佛。我今長老於大眾中獨得解名。因悟客塵二字成果。

「憍陳那」即阿逸多,憍陳那是姓,此云火器,阿逸多是名,此云已解。憍陳那是位聖僧,又稱法性長老,他是五比丘之中第一位悟道,中國叢林的禪堂大德個個都希望像他可以悟道,因此禪堂裡供奉的根本不是甚麼佛、菩薩,而是這位尊者之像。禪堂中固然有人悟道,你看古人有偈曰:「剔起燈來是火,歷劫無明照破,歸堂撞見聖僧,幾乎當面蹉過。」這人就是在禪堂內揭起油燈時,望見憍陳那尊者而悟道。

那時如來對五比丘說法,說客塵的煩惱,「憍陳那」是最初悟道的弟子,故說他「獨得」解四諦之「名」。四諦是苦、集、滅、道,苦諦是生死、三苦八苦,集諦就是煩惱。憍陳那說自己能證阿羅漢果,由於他解悟集諦中的「客塵二字」。他稱甚麼為客,甚麼為塵?

客塵即是見思二惑,亦名見愛煩惱,見惑是分別心,見一件物起分別,而至件件都分別,例如分別甲乙丙丁戊己,這樣一直分別下去,其行相不停,像客人一樣東跑西跑,所以「客煩惱」容易明白,亦容易斷,一斷便證初果。

「塵煩惱」則是思惑,思惑是任運而起,其行相如塵沙的微細,平常人不容易見。思惑是過去的種子起現行,像貪種子便起貪的現行,瞋種子便起瞋的現行,這些微細的貪、瞋、癡、慢、疑煩惱在我們心內反反覆覆,滾來滾去,不容易斷!要經過二果、三果、四果,才可以斷。

世尊譬如行客投寄旅亭。或宿或食宿食事畢。俶裝前途不遑安住。

煩惱怎麼是客呢?「行客」跑到外面找生意,他鄉作客,在旅店內「或」住一「宿」,「或食」一頓飯,生意做完又趕往別處做生意,他們不會留戀,就如見惑在五塵之境上起分別,對一切境都認為有「我」,「我」研此境,「我」明此境,是名身見,亦即我見、我執;或分別一切法是常是斷、或有或無,是名邊見;或分別世間既無招果之因,亦無由因生之果,這就是邪見;見惑一經分別隨即離開,說是有就是有,說是無就是無,說有我就是有我,又去分別另一件事情,故云「宿食事畢,俶裝前途不遑安住」。

若事情需用很多時間分別,研境較長便稱為「宿」,若是分別較容易的事,一頓飯之間能解決的就如一「食」。你看,像我們由香港跑到大嶼山,你一定是以見惑分別:昂平看完便跑到東涌,由東涌又跑到鹿湖,由鹿湖再跑到大澳,看完大澳又跑到梅窩,總之看完明白了就不需要再看,不需有第二念的分別。

若實主人自無攸往。

客有來去,「主人」就不同,他是常住的、不來往的,他不分別一切法有我無我、是斷是常、是生是滅,他沒有這種分別,故而「自無攸往」,「攸」即所也,自無所往。

如是思惟不住名客住名主人。以不住者名為客義。

我們修行用功,「主」和「客」都要認識清楚。不住名客,等如我們的分別心總是分別一切法,分別人我是非;見惑煩惱有來有去,它肯定不住,分別時便來,分別完就走,我們心內的分別妄想來來去去,有分別則有動,故名為客。能夠知道見惑分別不住的是誰?那就是見性,見性根本無來無去,如如不動,故是主人。

我們要取主人,切莫認取我執、有無、或是撥無因果的邪見。破了見惑就可以見性;你能認主滅客,捨客取主,從客方面認識主人,便解決客煩惱,滅了客便是滅了分別心。

又如新霽清暘升天光入隙中。發明空中諸有塵相。

客煩惱是麁,它總是對境起分別;塵煩惱卻很微細,因為它是在心裡,不是因境而有,所以思惑又名五鈍使。

怎樣才看見貪瞋癡煩惱呢?好像在下雨天,雨停了便名「新霽」,那時如果太陽「光」由門「隙」照「入」室「中」,我們便看見微塵在空中飛上飛下,這個「塵相」你平常用燈光也見不到!

塵質搖動虛空寂然。如是思惟澄寂名空搖動名塵。以搖動者名為塵義。

陽光既照虛空,亦照微塵,「塵」的性「質」「搖動」,「虛空寂然」,如是思惟,「澄寂」不動是名為「空」,「搖動」的就是微「塵」,你懂得微塵煩惱,你就可以捨微塵,而取澄寂的空了。

我們用功時應如何認識客塵煩惱呢?用功的人當然是結跏趺坐,那時當然要回光返照。見性是性德,並不需要你去修;我們修的是戒、定、慧,是為修德,戒、定、慧就是用來對待客塵煩惱。最好最好是你自己認識你自己眼中的光,它不是黑、不是白,猶如佛前那盞琉璃燈發出之光,從這個眼光中,你便日日也有光明在,不會有暗昏昏的過失,所謂寂而常照,照而常寂,有此光明,你便可以從中回光返照,先亡了自己的身體,便見到自己的客塵煩惱。

客煩惱是分別,就是我執,如果身體一空,你便見到分別我執是不停的,它肯定會滅!它滅了又來、來了又滅,好像客人來來往往,你從這個來往的客煩惱中,認識到有個不來往的主人,便可以捨見惑,而見到自己的主人,是為見性。那時你的心光增加,從這個光明之中返照,見到自己的心,便見到思惑,那亦即是塵煩惱。

平常不明心、不用功的人,他們只覺得自己的貪、瞋、癡妄想滾來滾去,貪、再貪、繼續貪,相續無間的貪,打完一個貪妄想,又來一個瞋妄想,之後再來癡、慢、疑、善惡、憎愛等等妄想,繼續打這些煩惱,它們總是一個個相續。你若有心光顯露,即能照見這個心地之頭,見到這些五鈍使的塵煩惱隨生隨滅;不是一個,而是有很多很多個同時生、同時滅,就像下雨時雨點落在池塘中,百千萬個水泡即生即滅一樣。塵煩惱的力量很微,它們一生起隨即就滅,老是打不起來,你若知道眾多眾多塵煩惱隨生隨滅,你便不會去貪、瞋、癡了,你便由它生、由它滅,從生滅之中認取寂滅、如如不動的性,這個就是你的見性。

在這段文裡,阿難雖然知道見性是心非眼,其見性裡還有客塵煩惱在滾來滾去,令他不能究竟的見性。要見性就要將客塵煩惱都除去,見性才會清淨,否則見性徒然。

佛言如是。

阿逸多說的客塵煩惱從未離開過見性;見性廣大,周遍法界,客塵煩惱怎不會包含其中?所以現在如來顯的客和塵,於見性無有罣礙。

即時如來於大眾中屈五輪指。屈已復開開已又屈,謂阿難言汝今何見。

「五輪指」的「開」「屈」分明是境,佛問阿難,他見到甚麼?

阿難言我見如來百寶輪掌眾中開合。

如來的手掌是有輪的,此乃百福所成,名「百寶輪掌」。阿難說,他看見如來的寶掌在「眾中」一「開」一「合」。

佛告阿難。汝見我手眾中開合。為是我手有開有合。為復汝見有開有合。

無見不能見手開合,阿難在見裡見佛手開合,到底是如來的「手」有開有合,還是阿難的「見」性有開有合呢?

阿難言世尊。寶手眾中開合。我見如來手自開合。非我見性有開有合。

阿難答,人人的見性都見到如來的「寶手」在「眾中開合」,大眾的見性並無開合。

佛言誰動誰靜。

見性沒有開合,手卻有時可以開、可以合,或者不開不合。「動」、「靜」就比開、合更微細一層:到底見性與世尊的寶手,那個是動?那個是靜呢?

阿難言佛手不住而我見性。尚無有靜誰為無住。

阿難現在是明白了,他說「佛手」開合「不住」,即名為「動」。山河大地、一切外境才有動有靜,自古以來,「見性」「尚無有靜」,何來有動?

佛言如是。

佛言,阿難你說得不錯,你知道見性裡無動!見性裡沒有見惑煩惱分別的動,你趕快捨去這個分別的動煩惱,莫再分別外境有我無我、或有或無;見性無開合,境才有開有合,沒有了見惑的來去相,就不被境所轉。

如來於是從輪掌中。飛一寶光在阿難右。即時阿難迴首右盼。又放一光在阿難左。阿難又則迴首左盼。佛告阿難。汝頭今日因何搖動。

如來的百寶輪掌中能夠放光,「寶光」「飛」到阿難「右」邊,阿難即「迴首」往「右」而望;如來的寶掌再向阿難的「左」邊放光,阿難又「迴首」往「左」而望。佛便問他,「今日」他的「頭」為何左右「搖動」?

阿難言我見如來出妙寶光來我左右。故左右觀頭自搖動。

我們人人都被境所轉,如來的「妙寶光」到底是個境嘛,阿難說自己見到寶光「來」其「左右」,他被境轉,頭便左右「搖動」。這裡亦有個「見」字,若阿難無見,他的頭也不會左右搖動。

阿難汝盼佛光左右動頭。為汝頭動為復見動。

佛問阿難,他用眼「盼」見「佛」的「光」明而「左右動頭」,是他的「頭」左右搖動,還是他的「見」性左右搖動呢?

世尊我頭自動而我見性。尚無有止誰為搖動。

阿難說是他的「頭」左右搖「動」,見性只是見頭在動,「見性尚無有止」,止即靜也,它連靜都沒有,何來有「動」?有動才會有靜,見性無動,當然無靜。頭就不同了,它有時會動,有時會靜。

這裡也是譬喻塵煩惱。塵煩惱是思惑,亦即五鈍使的貪、瞋、癡、慢、疑,我們的貪煩惱在心內不斷貪東貪西,可能動上幾分鐘,甚至一句鐘;或者我們生起瞋煩惱,放不下,便不斷打妄想怎樣發脾氣、怎樣害人,這個瞋亦能動上一句鐘。憍慢煩惱打上幾分鐘也是有的,這些貪、瞋、癡煩惱就如空中的微塵,有些動搖得好急,有些動搖得很慢,它們總是有動搖。

但亦有一個不搖動的,識得搖動的那個便是不搖動;見它們搖動,那個就不會搖動。所以我們用起功時,有時自己亦知道自己正在打妄想,後來一覺悟,妄想馬上不打;見到自己的妄想、在打煩惱,能見的那個就不是煩惱。

因此,我們的頭有搖動,煩惱有搖動,它生了又滅,滅了又生,生生滅滅無有了期,我們的見性卻如虛空,無有動搖。

佛言如是。於是如來普告大眾。若復眾生以搖動者名之為塵。以不住者名之為客。汝觀阿難頭自動搖見無所動。又汝觀我手自開合見無舒卷。

「搖動」的「塵」是思惑煩惱,它在我們的見性內不斷搖動,但是「見無所動」,見性不動。我們要認識見性,如果認空捨塵,滅塵見空,動搖的思惑煩惱就滅了。

「不住」是「客」,這是說處處都分別的見惑煩惱,分別煩惱就不是說它動搖,而是說它有生有滅、有起有謝,就像如來的「手」有「開」有「合」。分別煩惱在我們的見性中生滅,見性卻無生滅,所以我們應該認取見性,捨離生滅的見惑煩惱。

古來大德都是從動之中認識不動。昔日靈默禪師到處行腳,來到石頭禪師那裡時,石頭只是虛坐不動。他對石頭說:「若一言相契我即住,不然便去。」石頭呼之云:「闍梨!」他在回頭時石頭云:「從生至死祇是這箇,回首轉腦作麼。」靈默即從回頭轉腦之中,認識到有一個不回頭轉腦的見性,馬上悟了道,隨而折斷拄杖,親近石頭禪師。

我們的頭常常動,我們總不認識自己的見性不會動;我們望到外境有來有往,卻不認識自己的見性無來無往。若認識到自己的見性無來無往,外面一切六塵的境不論多好,我都不分別,我們的見惑煩惱便除了。

所以這段文是破我們的見思二惑。我們的見性之中,一個是來去的見惑,一個是動搖的思惑,它們都妨礙我們見道。如果見性裡無動搖的塵煩惱,又無開合的客煩惱,滅了這兩種煩惱,見性清淨,就證阿羅漢果。

云何汝今以動為身以動為境。從始洎終念念生滅。遺失真性顛倒行事。

這段是結客塵煩惱之文。

世尊勸阿難認識客塵煩惱,以認識見性。動的身體是父母所生,云何阿難你只認識動搖的色身,將這個「動」當作是你的「身」?動是境,境在見性內來動;見性不動,這個就是自己的法身。怎麼你不認識不動的見性,只取「動」搖的六塵之境為「境」呢?

若你不認識不動的見性,只認識動搖的境,你就有見惑的煩惱,見惑煩惱便是因境而生。破了見惑便證初果,則名為「入流」,你誦金剛經便有了,「須陀洹名為入流,而無所入」,他根本無所入,不入色聲香味觸法,是名須陀洹。無所入即是對境不起分別,沒有這個分別動搖之心,便見到自己的見性如如不動。你認取不動的見性,沒有了動搖之境,你那個分別的見惑煩惱便會滅了。

阿難你們「從始洎終」都是「以動為身以動為境」,以動為身是說六根,以動為境是說六塵,六根、六塵和合,便生見思二惑;這些分別煩惱和貪瞋癡煩惱「念念生滅」,由貪瞋癡煩惱「遺失真性」,如如不動的見性你遺失了,你在見性之中認了生滅的見愛煩惱,那就作業而受生死,故云「顛倒行事」。

性心失真認物為己。輪迴是中自取流轉。

既「失」了「真」性的真「心」,你就認六塵之物為己,認六根之物為己,認六識的妄心之物為己,所以這個「物」字的範圍是很廣的,六塵是物,六根是物,六識的妄想分別心也是物;六塵有動,六根有動,六識也是有動,唯有見性如如不動。見性是真,你卻迷真認妄,認六塵之妄,認六根之妄,認六識搖動之妄,這就是「認物為己」了。

我們修行人不用求真,卻要格物,所謂「致知在格物」;有物就有欲,香港的人處處都有物,因物生欲,這個欲就是妄想,我們一定要格此物欲之欲,智慧就來了。你看,大學之道,「物格而后知至,知至而后意誠,意誠而后心正,心正而后身修,身修而后家齊,家齊而后國治,國治而后天下平。」若物無欲便不需要格,我們因黃金而起貪欲,即格黃金的貪欲;因色起愛欲,便格色的愛欲;因名而起貪欲,格名中之欲;格名欲、色欲、利欲、食欲、睡欲,欲是在心。所以有些人說求智慧,向那個地方求?你心中的物欲都不格,五欲之物多到不得了!智慧從何而生?我們因物而起妄想,心中的物欲就是煩惱,我們應該格!

六祖菩薩說「本來無一物」,沒有了煩惱,見性便清淨;我們卻認物欲妄想、認見愛煩惱為自己,故轉迴生死海中,這不是天給你的,而是我們自己取來,與他人無干,是云「自取流轉」。

大佛頂如來密因修證了義諸菩薩萬行首楞嚴經卷第一